她望向少年小鹿一样清澈而倔犟的眼眸,心被竹林间轻然而过的风吹散了沉淀,倒是安安静静妥妥贴贴的。她仰了头,弯了唇角,淡笑道:“那可真是好姐姐呢,去青楼自是委屈了她,却怎的说是受了甚么欺负!也是过了罢。”
少年沉沉地盯了她的眼,双锋骤然锁紧,忽而一步迈前,将怀中满满的青竹掷在木兰足前。待他再立起身来时,眸中已长了明显的怒意,他道:“是了!你这是在世外桃源生活的,恁是知了平凡人家的苦,倒是说起这般的风凉话来!那富豪权贵可是能惹得了的?”他扬了唇,冷笑道:“你便是好生伺候他一回,赏了你拾锂便是要感恩戴德的了!说受了欺负也真是过了呢!”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他直直地立着,鬓角的乌发随风而扬,那脱了色的簪子却是有些歪着。他狠狠地瞪视着女子如玉的容颜,绯色的衣衫是近天的红霞;是雾霭迷蒙的秋云;是斑驳铜镜前乱置的胭脂盒。玉山脚下的月是团团的,其中是那隐晦的黑影,他曾道是玉兔玩闹,不意打翻的墨汁;如今才知,是那月中倾世的美人见了她,招了羞了,便掩了面目。他只道她凌波仙子一般,是脱了俗的,不知人间疾苦的,这倒是不冤得她。少年轻叹了口气,忽觉得心中顿时明朗了许多,向着木兰站立的方向,谦谦地,作了一个缉,道:“小生向姑娘家谢罪了,向言委实不妥,是小的的错。”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木兰犹亭亭然立在原地,墨发凌乱了,是被那风吹得罢。她只觉心一点点冷下去,他们之间像是变得那么陌生了。他不自谓弟子,也不意唤她作公子,拜她作个师傅。只是因她道他家姐是青楼的风尘女子,而轻薄她,这偏偏是他所不允的。木兰的心间忽然多了许多的歉意,她掩了眉目,稍稍喘作一口气,复又睁了开来;那两道如烟眉下,水一般盈盈的眼,真是亲和了许多,她道:“小兄弟,刚才是我的不是,向你赔了礼了。”她弯下腰,绯裙下隐隐露了那尖削雪白的琐骨,倒是优美极了。少年未作答,淡淡还了个礼,只是他清俊的面庞,渐渐地也缓和了几分。
木兰却道他不意生她的气了,女子花样的皮相,便显了浅浅的欢喜来。她笑道:“你终原谅我了?这可是好了。小兄弟,你叫甚么名字?我改了主意罢,去说动我师傅教你些厉害工夫,姐姐便能不受欺负啦!”
她不道是家姐,竟是直唤作姐姐了,便作亲近了很多。那少年却是一怔,许是未料到绯装女子这般轻易地答应了他,脸微微地显出潮色来,聂声问道:“公子此言,可是作了数的?”
他却未料到这话是触犯到她了,木兰蹙了眉,脸色苍白得紧,倒似着了怒意,她开口气道:“真真不敬!倒小瞧我来了!我木兰一言,可是四马难追的!”她喘作一口气,粉脸薄怒,竟是气将上起火来,“快是报了名儿罢!休待我悔了意,便是无法了。”
少年侧着脸,五官默在沉沉阴影里,不甚清晰,猜不透他作的是甚么想法了,聂嚅着很是为难地开了口:“敢问公子……令师……可是愿意教在下的?”因了些犹豫,他倒说得结结巴巴起来;似是紧张极了,又是愿极了,叫木兰看着,也不住弯了嘴角,她道:“这自是愿的,你可放了心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是玉山上漫漫而过的风;秋色里,浅金色丰度的年华;沉甸甸的,是麦地里鳞次栉比的麦子,她婉然笑道:“因我师傅,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哪。”
她的眸里现出了温柔极了的颜色。入了少年的眼,却是叫这作少年的心隐隐约约难受起来;像极了一只红头小蛇,于五脏六腑中钻着,很是麻痒而痛楚。他蓦然感到,这初见的女子对别人怀了这样的意,他心中是不允的,即使他的允或不允并不作了那个数。他只低头道:“小子谢过公子了。”
那莫名的感觉又起来了,叫他越发的心受。风软和的吹起来,他的眼遥遥地望向那随风荡起的花枝;它是柔嫩的,缀了绿芽儿,枝端作了点娇羞红;倒惹得他心悸非常,想要立时拔将下来,弄手里糟蹂一翻。却是那暖风吹着,把木兰的声音亦带了来;似未吐芽的浅浅春意,叫他入了耳,也是说不尽的受用起来,她是问:“公子可是作何姓,为何名的?小女木兰,为玉山人,亦无甚么背景,是以受教了。”
那少年不意,只作一笑道:“在下温姓,复名昭瀚。不过寻常人家,倒也不值一提。“
木兰款款一笑,笑意是如盏蔓蔓冰花,玉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芬芳而至,却是凌人,纷沓流年,火树银花。她不言,只望了那青衫少人,作婉然笑。
异风而响,怪石磷殉,析洲一景,几点萧索,秋风凉人。那少人束了墨发,雪衣展展,一支玉簪上流过碧绿的柔光,倒如淑蕴淆清澈的眉眼来,豆蔻女子回首而笑,鹅黄罗裙,端身而立,如玉的面颊上浅浅的现出了个小酒窝来,那笑涡渐渐聚了深,却是向这翩翩人作了个笑脸,只听她缓言道:“温公子,小女子琴淑蕴,偶有一言。”
那少人不望她,只远眺远处苒苒黄尘景,面色凛冽,许久才叹道:“她便要来了罢。”他的眼底是生了许多温柔来,倒如情人待了,却独不道他眼底的冰冷作何。
那黄衣女子见男子并未理会她,很是些不甘心起来,小小的双峰紧皱;那红润润的唇撅着,似有些不服气道:“你便又念了那朵木兰花了!她有甚么好,你要这样心许了她的!”她真是作了怒,那对凌凌水波眼,亦打上了点点水色。
远处忽而车马奔啼、黄尘纷扬,天际耸然变得逼仄的灰,远处遥遥飘来一抹艳艳的红,乌发同展翻飞意。
——道是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