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一年,他拖着身后镶满宝石的淡黄色披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凝视那个普通但又尊贵的王座。朝臣下拜,他带着头上王冠反射出的微光与圣洁,和病中独有的疲惫回过头,他年轻的心脏像是正被火烟撩绕。他在大鼎的焰舌间看见那个少年的脸,也看到了一些年代久远的东西。
只有他一个人独立,心有不甘的怨恨清清楚楚地写满在多年忍耐的脸上,遥望那个未来的、迷惘的王。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火依旧温柔,如绕指的水,一如往日停不下的驯服。男孩忍不住想要伸出手碰触他的手,却在一瞬间缩回,烫出隐忍的泪。视线模糊间,他依然咬着嘴唇,认真地透过了群臣,盯住那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散发出来的“恨的味道”。
请不要走开。
男孩握紧了那个古铜色的怀表。
那年大雪,父亲穿着宫廷礼服,将自己从冰面上扶起来,这已经是摔的第二次了。远处穹顶与森林绵延的合线在父亲温润的眉眼间起伏,他拍了拍男孩身上有些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脖子上挂上一条金链,上面坠着一只怀表。少年也还年幼,他别过了头,表情清晰地映入他的瞳孔,火发出来的亮光柔软,却依旧带着灼眼滚烫的浓度刺进他的瞳孔,他只感觉到他很失望。
而现在,还包含了这样类似于仇恨的物质。
那只拥有古老遥远的气息、庄重沉稳的造型的怀表,全国上下都明白,“掌控它,就等于掌控了时间。”
那还是下一代帝王的象征。
男孩的手松开,低下头,眼泪顺着完美的脸型滑下来,像卡萨布兰卡上第一滴被晨曦照耀的晨露,毫不犹豫地在大理石地面上沉默地散开,仿佛见证空气里一场惊心动魄的支离破碎。还有那些回不去的所有。
“我的登位,会让你感到难堪吗?”——男孩用颤抖也微茫的声音在少年耳边低低问道,他清澈的眼泪闪着两个橘红色的光点,那是祭坛上燃烧着的熊熊大火。
少年转身走了出去,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对着天空无声地锁紧了自己的喉咙。
男孩接住一只纯银的蝴蝶,它毫不费力、轻盈优雅地停住在了男孩苍白的指尖上,一同往日爱恨幻灭的灵魂。
开始下雪了。男孩看着蝶翼尖那点冰冷的雪沫。
“殿下,您一定要这么做?”公爵搭上他的手腕,把聪明的蝴蝶给他佩戴好。
“是。辛苦你了。”
他再次抬起头,把怀表放入怀中,在一片光芒的朦胧与碰杯声中寻找那个模糊的影子。
“安德亚!”男孩微微勾起嘴角的弧度,他刚在雪地里滑了一跤,此刻苍白而稚嫩的脸上含着微湿。男孩狼狈地用长过手掌的、华丽的袖口,揉揉发红的眼睛。
“你怎么——就这么过来了?”少年夸张地一扬眉毛,故意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在一刹那进发出晃眼的深红色光泽,他用左手轻轻整理好男孩还未扣好的礼服扣子,翻出没有翻全的奶油色蕾丝,并把他靠雪水湿答答地垂在脖子上的凌乱的黑发拨下来,摘下他只戴了一只的紫色耳钉——至少不会那么奇怪,男孩才问:“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吧?”
“乐意奉陪。”安德亚一仰头饮下酒,把高脚杯交给酒侍,“去哪里?”
男孩开心地笑了,他湿润的脸上浮现出迫切的神情。
“你说话轻一点儿。我都能闻到你的酒气了。”
箭羽在身后深沉的黑暗中散发出白色的柔光,随着两个马上的孩子进入森林。
逃离了欢声笑语、狂热的人群。少年时期独有的人性,是文艺复兴蛋彩油画刚刚完成的时候,画师未曾想过,这凝固在时光里的东西,可能就在几年后微不足道的轻轻一握间裂痕累累甚至粉碎。
我们叫它“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