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木

【壹】

　　 并没有想太多就走了进去。

　　 原因是讨厌胆小的，遇到一点点事就会尖叫个不停的自己。想要改变，哪怕这种改变只是形而上的自欺欺人，但只要行动过，就觉得自己的内心坚强了一点。

　　 很孩子气的想法。

　　 安郁很随意地束扎头发，自来卷和略微棕色的发配着她白皙的脸庞，有些突兀的站在WB的门口。她仍会感到莫名的慌张和想逃的欲望，汗津津的手在背后不时搓捻着。貌似网管的中年男人显然注意到了她，他手倒插在口袋里，满脸笑意地走来，安郁顿时手无足措——“小姑娘、”就在中年男人直视她的一刹那，安郁突然感到一闪而逝的寒光，“啊”了一声转身就跑，超朝另一个方向没命地跑。几乎没有风，可安郁感觉脸被风刮得生疼，在他她认为他不可能追上来的时候，停了下来，倚在一棵树上。她总觉得认识这是什么树，可偏偏叫不来名字，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拍拍头自作恍然地惊叹，“哦，这是香樟。”随即又把头埋下去，十指一点一点地抠着树皮，她忽然觉得树偷偷藏了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它把小虫子藏起来和妈妈玩躲猫猫——也许，小虫子的妈妈等不及小虫子变成蝴蝶，等不及找到小虫子就走了。每每想到这里，她总是兀自有些悲伤。

【贰】

　　 安郁在把家里所有的照片都翻出来，仔仔细细地把一张张翻看了几遍，终于失望地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一点点甚至丝毫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你在做什么？！楼梯转角赫然出现一个女人，直立净挺的衬衣领，黑色蕾丝裙，头发很正规的工作式，脸上并没有妆。是安郁的母亲，一个很能干也很精干的女人。母亲，安郁从懂事起就被戒告不准喊她妈妈，只能叫母亲，这个没有一点点感情色彩的词。可安郁习惯了。有什么事？女人放缓了语气。我们今天语文有讲新课，是朱自清的《背影》，讲的是他父亲……安郁讲得有些兴奋，她没想到“父亲”这两个字在自己是那么容易脱口而出。女人脸色有些仓促而愠怒。安郁低着头不敢吱声。“父亲”是母亲的禁忌。她恨他，她也经常会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安郁，然后随即变成迷惘。这是母亲眼里是空洞的，装不下一粒埃滓。安郁可以感受到。她偷偷猜过很多次，父亲变心、父亲失踪、父亲出事撒手离去——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在想很久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安郁会嘲笑自己老套的思维模式和见了很多次书里完美虚构的老套剧情。她一直遵循着母亲的轨迹行走，从来没有忤逆过母亲的意愿，而“父亲”，像是字典里信手一翻就可以看到而且可以读懂它的全部意思却——不可以直译，如同妇人不可以直接用无米造炊。“父亲像一片单薄的影，什么光就给了他什么颜色。把泪水作颜料是不是可以勾勒出父亲棱角分明的脸庞？如果可以，我想让自己枯竭的泪腺施舍给我父亲的原料，让我想象，心脏不停跳动的他……”安郁一头扎在了自己纯粹的文字里。是真的，她梦见过父亲，那是魁梧强壮的背影，他把安郁像绵羊一样托起，安郁兴奋地咯咯直笑……安郁觉得自己失忆了，一直以来一些什么东西总是时不时的充斥着她的大脑，一些莫名的人和事物总是在哪里被掀开然后像下咒一样对着安郁不停地念叨，努力想，使劲想。

【叁】

　　 安郁和农家孩子一样，过早的独立，或者是，独行。母亲总是冰着一张脸，有几次安郁在公司看到母亲指着几个人严厉地训斥，他们唯唯连声，很眼里闪过一丝的惶恐总会让安郁感到很不舒服。他们面临的不是母亲，而是生存。安郁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一种特定的环境总会成长一群或者一个特定的人——比如说，安郁。安郁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女孩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在喧嚷的人群里像一株高贵的白玉兰，可她仍会向着阳光微笑，听风语呢喃。岁月是玻璃，人是一把把雕琢的刀。安郁得想放设法让自己变得锐利，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打磨。

　　 安郁额上有一个小小的伤痕，她记不清了，隐约地想也许是自己不小心磕碰的。长长的刘海会一直帮她掩着。安郁喜欢自己的头发，她抚摸它们就像抚摸有性情的生灵。也许很久之后你们会变白，再接着——葬在土砾里。安郁嗅着头发，像是在对它们絮说。

　　 母亲是爱我的。很多的时候，安郁在心里会这么想。就是那一次，惟一一次母亲开着那辆亮得刺眼的奔驰来接她回家。一位男同学在她后面喊着诸如你只是个没爸的孤儿，没人爱你之类的话。他在她后面吵、闹、做鬼脸，母亲径直走下车朝那个男同学脸上扇了两巴掌，然后冷冷地对安郁说，上车，我载你回家。母亲在“回家”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习惯了缄默的安郁从那个时候就认定，上帝爱她同每个孩子一样，他会在每一个她需要的时候派天使守护她，那个天使是母亲。

【肆】

　　 安郁的口袋里总是装着一支粉蓝色的笔，亦或是手里衔着天蓝色简易袋。在家居的着彩和置放上安郁和母亲观点惊人的相似。家什一直是以蓝色为主色调，安郁的眼里也总能寻到一丝浮蓝的影子。安郁不知道，究竟是母亲染蓝了她的世界还是自己的宿命和起点就是蓝。“蓝是一种忧郁的姿态，让我用这方式生活；蓝是一个伤感的节拍，让我随之舞动起来；蓝是一本悲伤书籍，让我流出银蓝泪珠……”安郁看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蓝》，她觉得自己有很多东西和作者不一样，不该被冠上形形色色的别义。蓝只是在想看天时白云退出了视线；蓝只是在开心时烘干跌落在裙摆上的冰激凌点，蓝也只是——安郁想起一个人去游乐场时看见一个调皮的男孩子坐在父亲的肩上，高兴地挥着胳膊，旁边母亲眼里的欣喜和担忧。蓝也只是家人好好的在一起，用一根无形的线串起，让他们不要分离。安郁想到这里停住了。还差一种，还差一种蓝。她喃喃自语起身走到窗台边。

　　 从窗外可以看到市中心的教堂。安郁喜欢虚掩着蓝色窗帘，然后透过那条缝向外看。每天曦辉和暮色里总会有一群修女捧着圣经静静走过的身影，她们穿的是白衣，那种不同于母亲的白，它们像天使羽翼般洁白，给人的感觉是不忍秽染而不是像母亲折射出的白，让人望而生畏。

　　 安郁喜欢画画，她的每一幅画总会被老师拿去展览。她记得自己曾经画过一幅画，只用了三种颜色：水蓝、天蓝、湖蓝，也只画了三样事物：断线的风筝、系线的轴，和，一滴泪。老师给了前所未有的最低分，评语只有两个字：荒谬。安郁拿着画，在母亲面前第一次哭，先是抽噎，然后是攥紧画纸的一角嚎啕大哭。母亲从安郁的手里接过画，蓝蓝的平静在母亲一遍遍的端详下沉重——

　　 孩子，母亲搂过正在哭泣的安郁——妈妈，给你讲个故事：

【伍】

　　 我一直记得一个木马。它那么瘦小，只能承载一点点分量。

　　 有一段时间我是在浑沌中度过的。我发了疯的想自己就是那个木马。我正初三，那个充满叛逆、颓废与一些无谓的恶作剧和呻吟并存的年龄。和我一起的，我最好的朋友，肖越。她和我一样的长发、黑瞳，和有些白皙的皮肤。我们会约好在哪个时间一起去逃课然后去哪个地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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