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汐

　　  　
　　地球上大多的海会涨落两次，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白昼为潮， 　
　　 　
　　夜幕为汐。 　
　　 　
　　 　
　　 　
　　《楔子》 　
　　 　
　　念流之上，桑梓之下，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那片海寄托着亡灵对故人的殷切思念，粼粼的波涛时而汹涌澎湃时而平和恬淡，浪花的翻卷海鸥的掠飞，住在这方圆百里的邻里都说，这是亡灵在哭诉，那海鸥就是被亡灵附体寄托遗愿的。以前，以海为生的人家都要祭祀一个女神海姊，庇佑平安，寄愿女神压阵洪灾，镇住海怪，抚慰亡灵，还有，家族人丁兴旺。只有家族开枝散叶，才可以图以生存，掌舵出海。 　
　　 　
　　它叫念流。念流。 　
　　 　
　　“哗哗哗…”念流又在汹涌着灰黑臭兮的海水，又在凄惨决绝地哀号，它又在抱怨什么，是在嘲鄙人类的无情还是怜悯无辜的亡灵，是在歌唱悼念的序曲还是在怀念那些故人…蔚蓝的天空和乌黑的海水成为鲜明的对比，再也不是海天一线的灿烂，知恩的群鸥仍夜以继日地陪伴着念流，在天空中盘旋舞蹈，在熏臭中前仆后继地死去。其中有一只白鸥始终不离不弃也不知以什么样坚强的毅力存活了下来，守护着念流。以前住在这里的邻里知道，念流有个传说，海鸥是被灵魂附体的。 　
　　 　
　　谁又知道黑白照片中的那个时代。 　
　　 　
　　《一》 　
　　 　
　　哥哥带我去玩吧。汐听着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花鼓声，不禁砰然心动。胖嘟嘟的手指扯着潮的衣角。 　
　　 　
　　那里太乱了。只高汐一个头的潮宠爱地摸了摸汐的头微笑。 　
　　 　
　　潮的微笑总是像冬阳一样罕见又温暖。 　
　　 　
　　像念流一样清澈干净耀眼。 　
　　 　
　　汐抬起头鄙夷的眼神对上了潮的眼神。 　
　　 　
　　于是潮就带着汐去了念流的祭祀典礼，一年一度。 　
　　 　
　　大大小小的桌子上的器物乘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糕点，陶瓷罐里诱人的米酒的甜味勾引着所有的来客，让人忍不住驻足呷一口，纯朴的香甜在口齿回荡。几个小孩围着大人要糖果，乐者敲锣打鼓，舞者舞龙舞狮，祭奠上装饰得灯火如昼，灯笼像一颗颗星星悬挂在屋檐上，跳动的火苗跳动着会场的气氛，热闹非常。 　
　　 　
　　人声鼎沸的会场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得混合得七七八八的声音隐约之中还可以听见念流汐涛翻涌的声音。 　
　　 　
　　潮站在台下看戏子唱戏，一直对国粹很感兴趣。 　
　　 　
　　汐悄悄地走他身旁溜走，脚步细碎得小巧玲珑。 　
　　 　
　　保佑我儿媳妇顺产！保佑念流平平静静！保佑…女神保佑！一个年过六甲的婆婆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口中碎碎念着。睁眼，小心翼翼地上了一束香。 　
　　 　
　　汐狼吞虎咽地吞了两个绿豆饼，最后又贪婪地抓了一个罗汉饼，东走走西逛逛，看见有人在上香祷告，便歪着脑袋呆呆看了很久，又把饼塞到嘴巴里双手合十模仿周围的妇人，可是，祈祷什么好呢？ 　
　　 　
　　唔。我希望我和哥哥可以平安，念流可以一直美丽美丽下去。我要永远守护它。还有啊……汐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样会不会太贪婪了？守护？6岁的汐理解守护的含义么？不过按村里人的话说，别看这小孩6岁，其实机灵着呢。 　
　　 　
　　汐只是觉得念流真的很美很美。波光粼粼的海面泛着圈圈的涟漪，波澜起伏的潮汐常常会不然而然地触动人的心弦。而且方圆百里的邻里都得靠养殖捕鱼为生，念流对于这里的人真的很重要。 　
　　 　
　　当时潮正在上小学，汐无意中看见了他的英语课本，便指着一个词组问哥哥？这是什么？ 　
　　 　
　　Be important to sb 对某人很重要。 　
　　 　
　　Be…im、important to sb 是么？汐艰难地读着，那么，念流 is important to us. 　
　　 　
　　念流is important to us.小汐你6岁那年说的第一句英语，我很惊讶。更多的是欣喜。 　
　　你还是那么执着，说要永远守护念流。你说的永远？是我看不到的边缘。 　
　　祭祀典礼灯火阑珊，烟花灿烂，布及天幕，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拥挤在会场里，仰望着夜空，观赏五彩斑斓的烟花烂漫。 　
　　 　
　　愿女神保佑、人杰地灵。 　
　　 　
　　黑乎乎的人群里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愿望的光芒。 　
　　  　
　　 　
　　《二》 　
　　 　
　　城里和村里果然天差地别，繁华的街道，车子川流不息的马路，货物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比村子里大上几倍的市场……气派！这一切令正上小学3年级的汐目瞪口呆应接不暇，每到一处就指指点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潮在旁边解答得头昏脑胀。汹涌的人潮忙碌的影子华丽的衣服这是城里必须有的结构，在念流村子里都是很静的，只有节日才热闹，“叭叭叭”的车笛声把汐吓得连连躲闪。潮安慰似地抚摸着她柔顺的短发，温和地笑笑。 　
　　 　
　　一阵慌乱，汐像只受惊的兔子到处逃窜，心里便如打了15个水桶七上八下，好容易躲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虚脱般蹲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轻轻拍了两下胸口使心情平静下来。 　
　　 　
　　 　
　　城里总有一股浓郁的商品的味道，还有红闪闪的钞票的味道，连空气都好物质，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向往着城市的生活。 　
　　 　
　　汐觉得她整一土包子进城。即使强装镇定可是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哥哥、哥哥…呜哇。城里好恐怖呀！汐几惊确认旁无外人后失色地哀号，不过好好玩！哥哥哥我们现在去哪玩呀！ 　
　　 　
　　瞬间换回腹黑的面孔。 　
　　 　
　　照相馆。汐紧张地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姿势，第一次拍照！一定要拍得漂亮才可以。镜头闪烁一下她就不自然却又飞快地眨下眼睛，以至于每张照都是闭着眼睛的…摄像师比着手势说小妹妹放轻松，放轻松，对，站直点，看镜头。哎，就这样！ 　
　　 　
　　镜头抓拍住了汐没有闭眼的那一瞬间，实在是不容易。 　
　　 　
　　一张黑白照印着两个人。女生咧着嘴比V，男生则站在旁边淡淡地笑。 　
　　 　
　　清晰无比。潮买了个精致的框架，细心地将照片嵌进去，挂在整洁的木屋子里。回去以后汐整日站在照片前欣赏，有时捧着脸蛋傻笑。 　
　　 　
　　我和我哥哥去城里了，城里好漂亮的哇。那里的市场比我们村大多了！还有哇……全班同学围着汐听她讲城里的景象，个个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连连发出“哇哇哇”的惊叹声，尿急得也都憋着，跟着汐的讲述激动万分……　 　
　　 　
　　原来城里是这个样子，人们都是向往的。 　
　　 　
　　-哥哥城里很漂亮。 　
　　 　
　　-嗯是的。 　
　　 　
　　-哥哥以后会去城里么。 　
　　 　
　　-会的。 　
　　 　
　　-那会带上我去么。 　
　　 　
　　-等哥哥安定下来会的。 　
　　 　
　　-算了。我还是留下来吧。如果哥哥走了，我也走了，念流会寂寞的。 　
　　 　
　　正是涨潮的时候，汐挽起裤管，脚丫子在冰凉的念流里蹋来蹋去。念流泛起一圈圈涟漪随着浪潮漂浮。偶有海鸥掠过湖面。 　
　　 　
　　城里和念流相差600km可以计算。 　
　　城里是繁华的光景念流是古朴的山水画各有春秋。 　
　　城里每天都在标新立异唯有念流无悔地奉献。 　
　　城里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加入念流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守护。 　
　　我以我妈妈的女儿念流的村民的名义发誓我会全心全意地去保护爱护它哪怕付出生命。 　
　　妈妈会寂寞的。 　
　　 　
　　 　
　　安静的小村庄飘忽着念流独有的海的味道，殊不知，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的念流，这一片安详，只是暴风雨的宁静。 　
　　 　
　　《三》 　
　　 　
　　 　
　　 　
　　小村庄的宁静不经意某天被肆无忌惮的挖掘声打破，就算坐在教室里也会被影响。震耳欲聋的巨响引起了方圆百里的邻里的注意。不知道又是哪家暴发户在建厂然后大力招揽念流的村民。 　
　　 　
　　这些年来念流这块平静已久的风水宝地被唯利是图的富商盯上，越来越多的工厂开辟在念流沿岸，而曾经祖祖辈辈营渔业为生的村民们也被大批招揽为工厂的工人。 　
　　 　
　　无情的挖掘机像是一只血盆大口的怪兽吞噬着念流珍贵的沙子。 　
　　 　
　　茂密青翠的灌木丛林从郁郁葱葱成了只能看见圈圈年轮的突兀。 　
　　 　
　　在一大片一大片汪洋里游弋的鱼被大量地捕杀最后烤制最后被封禁罐头里。 　
　　 　
　　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喉咙，努力挣扎着可是无法呼吸不能动弹。 　
　　 　
　　沙尘泛滥空气拙劣轻轻吸一口就可以被尘土呛住眼睛被沙子卡住睁不开了。 　
　　 　
　　念流你的脸残缺了。 　
　　 　
　　你不要哭我帮你补。 　
　　 　
　　汐走出中学看见这一片荒芜心中一阵怒火在熊熊然后一霎那想要冲出去拦截住那庞大的器械想着你们这些禽兽不要再破坏念流了，风吹起她飘洒的长发，随着岁月而稳健的脚步疯狂地在奔跑。跑着突然被绊了一下隐隐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把她的衣角扯住了，没用的，他们也不过是受钱摆布图以生存的人而已。他说。青葱的岁月把他的模样雕刻得逐渐有了成熟的菱角也使他的稚嫩逐渐褪去心灵逐渐沉稳。只是她从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长成了一个处于花季这样美好的时期稚气未脱成熟未满，冲动使她像一把离弦的弓总是射出去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话像一壶冰凉剔骨的水浇灭她心中越烧越旺的热火。 　
　　 　
　　她淡漠地站立在风里看着那些强盗一点一点地掠夺和毁灭念流。或许她感性太多缺少理性。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份抗议书很快就拟定了，得到了全村大部分知识青年的支持。那些富商如此贪婪地想在念流得到利益是会破坏生态平衡的。捕捉一条鱼是需求，那把鱼都捉光了那是需求吗？ 　
　　 　
　　汐被推选为民众代表带着那份抗议书去了工厂的头儿的办公室。她很肃静地双手把那份抗议书递到了那个人的手里，字句铿锵地说你们不可以这么做，你们这么做是在破坏生态平衡！ 　
　　 　
　　那个人轻蔑地笑笑随后把抗议书扔在办公桌上说，小丫头，我也是拿钱替人办事，这事也不是我可以做主的，你又何苦为难我呢？ 　
　　 　
　　汐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着要冷静、冷静，严肃地看着那人说，不然你看一下那份抗议书，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跟你老板讨论下这事。 　
　　 　
　　呵呵行，好。那人又拿过那份抗议书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连连微笑点头打发着汐走。 　
　　 　
　　念流的复原似乎有了一夕光芒，像黑云后面北极星的光。 　
　　 　
　　“啪”汐走过窗户的时候眼睁睁地看见那个人嗤笑了一声便把那份抗议书扔进了垃圾篓里那声清脆格外刺耳。那人那只肮脏的手那不屑一顾的举动就像是有根针扎进汐的眼睛里。 　
　　 　
　　愤怒早已将她的理智埋没得深不见底。她捏着拳头冲向那人的办公室用力地把门推开随着抱起一堆文件朝那人的脸上扔，秀气的食指毅然地指着那人的鼻子，清新可人的面孔布满不和谐的青色，那张樱桃小嘴像是准备流利地吐出无数个指责那些人的词汇， 　
　　最后只是一句恨之入骨的…你们这帮禽兽！ 　
　　 　
　　清新而洪亮的女声回荡在整座工厂里，周围的人听见后多多少少地跑来围观，那个头儿被砸后脸上擦破了几处皮，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漫了出来。他首先是一脸愕然和惊慌，察觉过来便成了一脸凶悍。 　
　　 　
　　在汐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双白皙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带她一路逃离…… 　
　　 　
　　我们势单力薄，是打败不了那群人的。当时我这么说。 　
　　我们守护念流的心是可以打败他们的！胜利永远站在正义这边不是么。我看见你如潭水般清澈的眸眼里散发出锋利的光芒。 　
　　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总有一天法律会制裁他们的。至少这句话你应该相信，我这么说，我以你哥哥和念流村民的名义发誓，我说到做到。 　
　　念流你在哭么。你是不是也感到很无力就象鱼儿被罐装后被死神扼住了喉咙撕心裂肺地呼喊却无法呼吸。 　
　　 　
　　《四》 　
　　 　
　　干净的小木屋里坐着一台丑丑的CD机，朴树独特的嗓音支支吾吾地从CD机中穿过从玻璃漫反射透过的阳光，爽朗地跑进汐的耳朵里。她靠着木墙屈折膝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海子的诗集，读他惊艳死人的诗句。一圈圈的红晕滚上她圆润的脸蛋，大概是清晨的时候天突然降温了她天生就怕冷于是披上了件外套，现在已是正午了阳光涣散在空气里不觉中已有些燥热。不过还是很暖和。她淡淡的神情无意中流露出和6岁的时候一样恬淡的稚气。即使变成了少女还是褪不去那份稚气呢。 　
　　 　
　　单纯已过，成熟未满。 　
　　 　
　　是海潮家吗？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汐光着脚跑进小院又兴冲冲地打开门，邮递员叔叔！ 　
　　 　
　　呐，海潮的。邮递员叔叔递过快件后“突突突”地骑着他那辆慢悠悠的电动车走了。在汐的印象里邮递员叔叔虽然年纪不大给她的感觉却是很和蔼的……。 　
　　 　
　　她的目光在那个信封上停留着好久。其实不打开也知道那是什么。哥哥一直成绩不错的不是么。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哥哥终于熬出头了，多少个黑灯瞎火苦读的日子像是阴霾挥之不去，现在终于可以迎来光明了。 　
　　 　
　　可为什么，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眼泪什么的自从她和哥哥成了孤儿以后她就没有再掉过一滴。可是心却紧紧地纠成一团，甜和酸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变得很复杂。 　
　　 　
　　怦。关门的声音。哥哥从容而大方的脚步一步一步在靠近。 　
　　 　
　　哥哥从小到大就是汐最亲的人，亲密到连脚步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连脚步都可以分辨就是把无数个克隆的哥哥放在一起她也可以从人海中一眼就看出哪个是哥哥。 　
　　 　
　　她屏息凝神，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那封信件木然地躺在桌上。 　
　　 　
　　哥哥你回来了。她一如既往地向回来的潮问好。 　
　　 　
　　嗯。潮轻轻地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稿件从容地拆开看见信里的内容脸上一瞬间掠过一丝惊喜，像是难遇的流星掠过深邃的夜空所有的目击者都要激动地闭眼许愿。虽然他早已胸有成竹。高考那天状态不错。汐送他进考场的，之前冲他嘿嘿一笑，说你小子敢落榜试试看。 　
　　 　
　　我考上G大了。还有奖学金。潮转过身去带着点点喜悦的语气对汐说。 　
　　 　
　　哦，这样啊。汐淡然地答道。后觉又觉得不对，这样的语气太平淡了，理应该不是像单纯小女生，特别崇拜和兴奋地仰慕着潮说，你太棒了么。那么恭喜了。最后吐出来却是冷不丁的几个字。怎么会这样，明明是要装作很讶异和激动的样子的。还是无法掩盖自己那份叛逆的小自私呢。 　
　　我开心的是，哥哥你实现了梦想考上G大法学院了。 　
　　我开心的是，哥哥你说去城里以后会带上我。 　
　　我开心的是，哥哥你所有的生活都会焕然一新。 　
　　我开心的是，…… 　
　　我难过的是，你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可我不能和你去城里，16岁的海汐要守护念流一辈子。 　
　　我会为你的好而安好。为你的开心而开心。 　
　　我的开心有很多，但我的难过就只有一个。 　
　　我相信我的祈祷会实现。哥哥你会安好。 　
　　I do  believe .. 　
　　那年秋，潮拉着那只并不沉重的行李箱，在人人赞许的目光中，在汐淡然的深情中，一步一步离开了念流。他带着他的行李坐在飞机上在蓝天空飞翔，透过玻璃窗外是一大片一大片柔软而洁白的云朵，云层下有着大地建筑模糊的影子，确是细碎而微小的，模糊却条条有序的，尽管他的视力很好他很仔细地透过玻璃往下探。他也看不到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目送他走以后像冲破闸门的洪水疯狂而奔放地一涌而出的泪水，霎时漫漶脸颊，又好像一条条流水顺着脸颊顺流而下。 　
　　 　
　　潮拉着行李箱穿梭在繁华的城市，看着炫目迷人的霓虹灯缤纷艳丽，动感的音乐奔跑在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的商业街，周围还是生活节奏快的人群。心里突然有些空虚。他闻道了一股味道，似曾相识的。14岁那年他带着汐在城里压马路闻道的味道，物质的味道，钱的味道，时尚包装的味道。这个外表华丽却很冷漠的G市。伪装在漂亮下的落寞，只有对这个城市陌生的人才能感觉出来的。因为G市的繁华早已麻木并麻痹了在这里生活的人，他们必定是习惯了每天必须干什么，应该干什么。忙碌将生活塞得很充实所以生活得很高雅也不断追求不知满足。甚至不会一瞬间因为什么心里感到荒芜。 　
　　  　
　　办完了所有的手续潮如释重负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原来到了城市生活还是一样繁琐。不或者说是更繁琐。 　
　　 　
　　一群人在跳舞，每一个姿势要配上不同的音乐踩着不同的鼓点，舞要跳得好一群人就要有合作得默契，谁也不能快谁也不能慢，不然就跟不上节拍。跟不上节拍的人被称为不合拍。 　
　　在这个喧嚣的城市，我可以徘徊在商场里欣赏贵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奢侈品，却无法像那些穿着西装革履的先生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一样在付款前利落又潇洒地耍下一张额度高的银行卡；我可以坐在高雅时尚的咖啡厅里吹着撩人的冷气，却无法像那些上流人士从容地倚在名贵的沙发上优雅地喝咖啡，翻阅着杂志。就算点一杯卡布奇诺也要犹豫不决，呷一口也会如坐针毡。G市时常让我感到不安。 　
　　然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G市的人一律被动并主动地规格化，商场上价格标签数字后的那一串令人心痛的“0”说明了一切。 　
　　G市的生活是昂贵而物质的。 　
　　我想告诉汐，我不愿让你记忆中漂亮的城市束缚住你做梦的自由。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我必定顺应时代的发展。 　
　　那些眼里只有钞票的暴发户，大规模大规模地扩大工厂，笨重的机器不断添置并运作，乌黑缭绕的烟雾穿过长长的烟筒，袅袅盘旋上升在蔚蓝的天空，一点一点嵌进洁白的云里，染灰了半片，再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五） 　
　　 　
　　潮穿着笔挺的黑西服，怀里揣着一个牛皮纸袋，目光呆滞地站在已经染上了一层灰尘的黑白相片前。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去相片上的灰尘，脸靠了上去，轻轻吹了一口。黑白相片上女孩天真无邪的笑清晰了许多，仿佛和十几年一样恬静明朗。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23岁的男孩子是最好看的了。 　
　　 　
　　他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一份文件，举在相片前，沉默了已久，他说小汐，你可一安心了吧。嘴巴张在口中，均匀地呼吸着空气，末了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百年不变的台词啊。 　
　　 　
　　也许是碰巧还是怎么，潮走的那年在念流建厂的暴发户威逼利诱当地的邻里移居城里，许多人迫于高势力的压迫无奈地接二连三地搬进城里。只有一些执着的老人和信仰女神的村民迟迟不肯移居，说什么要守着念流。 　
　　某天天空突然电闪雷鸣，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由于树木被砍伐得一棵不胜，念流里的沙子被挖掘得少之又少，土地植被被破坏，念流河床太高，造成了水土流失，洪涝泛滥。洪水猛兽侵蚀着周围的建筑，当地余留的居民慌乱地逃亡临近的村子，驻兵临乡的解放军闻听消息后火速赶来救援，可惜时间不等人，洪水来得太汹涌。汐奋不顾身地往手里扎去救还在危险中的村民。解放军原以为村民全部安全的时候。从越涨越高的洪水里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哽咽的童声，还有一个6岁的小孩子！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救她根本是没有胜算的事，救她，意味着自己也会丧失生命，而且洪水已经朝安全地段汹涌。 　
　　不行！我要去救她！汐挣脱了周围人的阻拦，疯狂地游往那个小女孩的方向，猛地把小女孩搂在怀里，用最后最后最大最大的力气把小女孩举起来，在洪水的追赶中把小女孩放到了小女孩的母亲的怀里。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还没来得及喘气……哗！ 　
　　被洪水吞噬了生命。 　
　　而那些建工厂的老板已经卷款而逃不见人影地开始了漫长的逃亡。 　
　　那些坏人已经被绳之以法了呢。潮听着念流细微的流水声，像是原本冰清玉洁的样子突然支离破碎，仿佛在低低流泪。只是念流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美丽的样子了。 　
　　 　
　　文件上的检察官署名：海潮 　
　　 　
　　透过窗户，一只不知疲倦的海鸥夜以继日盘旋在念流之上，每到黄昏的时候就发出尖锐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