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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T16纪12月27日,我十六岁。今天是11月27日,距离我成年的日子只有一个月。
天气已经很冷了,母亲在厨房里做早饭的时候嘱咐我多穿些衣服,我顺口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日历。
太快了,一转眼我就即将十六岁。
十六岁成年的那天,意味着我将接受一场极为严格的检查,检查的内容繁而又繁。我十三岁那年接受了政府的一项测试,以证明我的智商符合政府要求的十岁儿童智商标准,通过测试后,我将继续我的学业,十六岁的终检后我就可以成为政府人员。这并非我的自愿,但却是很好的出路。只不过很多人都清楚,和政府走得近在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同时,还将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一个政府倒台后,下一个政府的唯一政策就是剿灭上届政府的残余。
接受测试是父母的决定,他们在生命的前几十年里都无法接触到政府的权利圈,而他们的不满、埋怨、嫉妒、羡慕、愤懑、仇视都推动了他们执意让我选择成为政府的走狗。我常常在吃饭的时候听到父亲提起过去的几十年,那个时候大概是SSS70纪左右,尽管社会环境没有大的变化,但是政府不同,对于政府人员的待遇自然不同。父母当初选择放弃测试,提前一步走入社会的决定,在当时看来或许是明智的,而在上届政府倒台后,原来走的路越来越窄,他们回头才发现所有的权利都被集中起来,圈子变小了,靠企业是行不通的,在结结实实地吃了大亏后,他们咬着牙把所有的辛酸痛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曾经体谅他们。而在今日,我只是害怕12月27日。
时代的变化永远不会对社会大背景造成大范围影响,不过总有不同。恰巧轮到我的时候,规章制度的制定已经非常严格,例如终检,它在SSS代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粗略的检查,或许工作人员和你说几句话就认定你合格,可是到了TTT代时你却要将所有的情况和盘托出,你的所有情感都要被抽丝剥茧般仔细分析,以证明你将绝对忠于政府和政府的决策。这是TTT代的规定。
我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后就急忙出门赶课,如果我可以像第一次测试时在终检的“书面考察”方面得到高分,就可以给终检人员留下一个好印象。因为我“认真地履行了作为一个政府人员在青少时期的任务”,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并不值得骄傲。就在我像往常一样走到学校的时候,发现终检人员已经抵达校园了。就在TTT16纪的12月底,他们就将进行终检,那个时候恰好我满十六岁。我看着他们穿着政府特有的蓝色衣服穿梭在校园里,那种近乎于透明的蓝色充斥了我整个童年时代,反复的强调和描摹挤压得我透不过起来,有时候我的眼睛会短暂地失明,面前只剩下广阔无际的蓝色。我即将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这个未来代表着我即将成为一个我最痛恨的人。我低下头准备走到A区教学楼的时候,我感到后背被人直接而又突然地捅了一下,我猜那是用政府配发的新式武器,痛苦永远都是被政府制造的。一种麻痹感沿着背部直接侵袭着我的大脑中枢,一种又麻又辣的味觉凭空出现了,我的嘴唇翕动着,眼角流出了痛苦的眼泪。我勉强转过身子,再一次见到了让我恐惧的蓝色,广阔无际的,无法逃避的蓝色。我没有勇气再抬头了,我更不可能有勇气询问对方为什么这样做,我发现我的膝盖在微微颤动,它们根本就不受意志支配。对,我屈从了。周围经过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目睹了我被武力屈从可耻地用眼泪讨好终检人员的场景,他们目睹了,然后面无表情地疾步快走。我终于有能力抬起头,那个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人,他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和我对视,我的眼泪没有拭去,它朦朦胧胧地透析着对方的所有鄙夷、不屑、嘲笑、厌恶、压迫,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清楚地通过眼睛告诉他,我承认我的一切不满、怨恨、诅咒,我愿意承担这些罪行并愿意反抗。一瞬间后,理智再次回来,因为我的肩部再次结结实实地吃到了攻击。我不可能反抗,也不可能承认,我不再仇视,我没有错,我是正常的,我还要为终检做准备,我还要有未来。
一切都是瞬间,在我恢复意识后,我已经是在教室里了。疼痛感消失了,就像它来的那样突然,终检人员的那双眼睛已经把“鄙夷”演绎到了极致,他不用想都知道,我一定不会通过终检,我一定会在检查途中被人发现是个叛徒败类,心怀叵测并且图谋不轨,他太自信了,所以放过了我。
我的屈从都不能换来他的宽恕,只有我更悲惨的未来可以让他放我一马。我的左眼好像瞎了一般,再也不能接受任何图案。
TTT16纪11月28日早晨7时,我准时醒来。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我的左眼依旧不能够发挥作用,尽管在表面上它和正常的眼球没有区别。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母,我想我分得清轻重缓急。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对,我想起来了,11月27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TTT代对梦的管制达到了巅峰,所以你想安全,保证思想不外露,就最好不要做梦……不是不要做梦,而是很多人都失去了做梦的能力,至于剩下的,即便是做了梦也不会记得。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梦,一次也没有。
我梦见我白天受袭击的那个地方,我看见所有人的人都在围观,所有的学生和导员脸上都挂着平和而又充满鼓励的微笑,他们观看着一个高级政府人员宣读一个文件,内容冗杂繁琐,罪行很多,但是学生们脸上总是能够坚持并且恰当好处地露出微笑和嘲讽……人很多,那个人在读完了几十页的文件后,用他粗壮的手指指了指人群包围的中心,我才看到那里有一个人,我猜刚才文件里的所有罪行都是在描述这个人。我和所有人一样看向中心,那是一个身着淡蓝色政府制服的人,身上还配着政府最近发放的SOP武器,那个袭击我的武器叫SOP,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在梦里知晓的,他低着头,蜷曲着,哀号着,声调不成样,已经接近嘶吼,他想要证明无罪,可惜没人愿意赦免他。罪大恶极啊,不可饶恕啊,罄竹难书啊。就在旁边的警员去卸除他的SOP时,我看到他狼狈的脸,非常平板普通,或许犯罪的人都长着一样的脸,他们总是犯罪……但是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我发现,他就是袭击我的那个终检人员,他犯了罪,就在最近,他被判处死刑,不得违抗,他接受了。我们所有人都目睹了,带着微笑。他死了,我们微笑。
在梦里我的眼睛好好的,左眼,右眼都是一样的管用。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根本不可能是现实的梦。我醒来,然后感到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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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T16纪12月31日,我通过终检。
在那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晴朗的阳光下拿着终检的通过通知,穿过了大街小巷回到了家里。不久之后它果然变成了事实。就在一个月前,我做的第一个梦,在第二天它就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我的左眼复明了,那个政府人员受死了,我的左眼右眼一样目睹了这个场景,我发出了真诚的微笑,我第一次如此热爱政府。在那之后我顺利地通过了终检,所有的导员都向我祝贺,终检人员向我握手,我继续微笑,并且宣誓将永远忠诚于政府,我将竭尽所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在此时,在未来,为了政府可以付出一切。父母非常惊讶,他们把这个事实反反复复地求证了很多遍。我成年了。
没人知道我会做梦,更没人知道我做的梦会成真,我梦见一个又一个我痛恨的政府人员被杀,被判死刑,被永远监禁,我梦见昏暗的监狱里,犯人麻木的、失去生命气息的脸。我梦见政府人员被当场罚死,不用SOP,因为SOP的杀伤力太小了,它只适合让敌人屈服,而不适于死刑,我梦见没有鲜血的伤亡,不像我查的旧书中写的“刽子手”用鲜血喂养人民的复仇心。我梦见嘶吼声回荡在整个校园,我梦见没有通过终检的学生跳下A区教学楼,我梦见的或许是真实,但总是梦见死亡。我通过做梦,将他们杀死。
在选择专门部门的详细工作时,我被调配到了人类心理研究室。因为我是女生,不适合执法,所以政府依照我的“书面考察”分值,分给了我条件很好的闲职部门。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顺利地通过测试和终检的,政府要求的是绝对聪慧和绝对忠诚,只可惜绝对聪慧的人根本就不会对政府忠诚,这种忠诚已经付出了全部尊严,根本就不能代表“良好的素质和高度责任感”。我被分配到人类心理研究室的时候,接待我的是“武器”格蕾,之所以叫她“武器”,是因为她负责消除精神错乱从而扰乱社会秩序的人,所有人都承认她的能力,她是TTT16纪的武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我不是一般人,仇恨这种东西并不是我可以掩盖的,我向她承认,她却没有要求我的屈服,她是武器,是冷兵器,不过她很少光顾人类心理研究室,因为她的特殊工作,我很少见到她。
唯一一次做梦梦见格蕾,梦境依旧是晴朗的天气,我在人群中看到格蕾,她对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她杀拥有梦的人,我通过梦杀人。我不知道最终谁将杀死谁。
我在人类心理研究室工作时,有一张禁书卡,它意味着我可以查阅禁书,而所谓禁书,并非是某一意义上真的是书写着邪恶思想的书籍。只是政府强令要求限制它的范围,没有理由——例如我也不知道TTT代到底代表着什么,AAA代时我们要测试,TTT代我们也要测试,但是政府承认测试的存在,它的认可就是人民的认可,AAA代和TTT代的不同就是政府的不同,社会生产并没有巨大差异——我在那些旧书中读到了过去的各种刑罚,我知道了真正有经验的刽子手是如何行刑,TTT代时这些用法完全淘汰,采用的是不流血的刑罚。我知道新式武器研发室里的人都是政府亲自看管培养的人才,或许格蕾曾经在新式武器研发室里工作过,以暴力征服一切,这曾经是新式武器研发室的口号,我在格蕾的工作日志里看到过。暴力横扫天下,暴力征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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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并不是政府人员,很长时间里政府以这个理由对我的行动进行管制,研究也受限。这也给了政府很好的理由——你的父母当初没有资格加入政府,现在你进入了,你应该对政府感恩戴德——高级政府人员还是遥遥在上,凌驾于我们普通人员之上。我很少再做梦,我很少再诅咒政府。我有两件政府制服,只不过一件是淡蓝色,一件是米黄色。米黄色的那件原来是格蕾的工作服,格蕾作为高级政府人员,她的工作服在一定意义上有着权利的象征权,警员只看身份和权利却不检查你……我曾经痛恨政府,但现在我又热爱政府的权利……
这种权利建立在一种极端不平衡的现状之上。我曾经居住在破旧的房间里忍受着所有的痛苦和仇恨,我在黑夜里痛骂没有人性的政府人员时,政府甚至不屑于对我住的居民房进行监视。那个拥挤的院落里错落分布着无数贫苦的人,他们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在我十五岁的那年,邻居P的妻子自己去买彩票,得知自己中了特等奖后隐藏了这个事实,P偶然发现了后,将她暴打了一顿,她在极端愤怒和悲伤无奈痛苦绝望的时候,将兑换来的所有的钱币扔出了窗外,那个时候我家住在P的楼下,我亲眼看见钱币舞动的场景,无数人从摇摇欲坠的房间里跑出来,挥舞着痩细的手臂,黝黑的脸上闪耀着对于金钱的渴望,他们的眼睛幽黑发亮,P妻子的哀嚎早就被抢夺钞票的人的争吵声所淹没,P的愤怒达到了极点,他杀了他的妻子。没人知道,但是我猜到了,我躲在卫生间里,听到了细微的争吵声,我猜到P最终会举起砍刀。没有警员来调查,P妻子的家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同样愤懑——一大笔钱,就这样带着所有的苦难走了,生命在金钱面前苍白得无力,连鲜血都唤不醒。
TTT代实行的是没有鲜血的刑罚,但那只限于政府人员,对于最下层的人民而言,或许最兽性最残暴的鲜血和刺杀才更适合他们。人性不太适合描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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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再也没做过梦。
我被查出犯了罪,罪名是我作为政府人员仍然保留做梦这种不道德,不符合政府要求的行为——我宣过誓,我曾经保证不会做这种事,我的保证失败了,政府相信了我,但是我背叛了政府——我的人格甚至道德都存在着缺陷。他们没有对我用SOP,因为SOP落伍了,我听说新式武器研发室最近收到了政府表扬,因为他们设计了一套程序有助于政府更好的监视人民。我没有得到赦免,我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罄竹难书,罪不容诛,我被关进实验室,外面的人准备实施新式武器研发室的新实验,他们准备了纸笔让我交代罪行,在毒气里我用颤抖的手写下我能想到的一切勾当,我想起我的父母,他们的仇恨,痛苦,心酸,无能,愤慨,嫉妒,羡慕,不满……我想起我自己,我的梦杀了人。我通过我的梦境杀了人,政府不知道。他们认为做梦就是犯罪,既然杀人是犯罪,做梦是犯罪,我在梦里杀人就是双重犯罪,不可饶恕……政府是正义的,它代表人民……我没有哭,我早就屈从了,什么叫自尊?什么叫人格?为什么我要追求自由?为什么我要有隐瞒?……
我被带出了实验室,因为我的表现很让政府满意……我被判处死刑。TTT26纪12月27日,我被警员驾着行走,我跪在广场中心,我或许哀号,或许痛苦,或许乞求,我已经没有知觉了……所有人都看着我。晴朗的天里,我看到格蕾,她很少来政府机关,但是她来了,她来看我行刑,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举报的我,不过应该不是……我仿佛见到了我杀死的所有人,我杀死了他们……政府官员在读我的判决书……晴朗的天里,我看到格蕾对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或许她在羡慕我,因为我即将面对死亡。不是光明不是美好,那个地方没有政府……
我没有流血地死去。
我一直认为我通过梦杀死别人——
事实上一直都是,那些人通过梦,杀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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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 =
我本来是想写以前的一个怪梦……我当时在日记里这么写:
我梦到我在我家卫生间里,勒死了一个人。
我说我勒死了就是勒死了。
是个中年人,我认识他。我用还带着怪味的毛巾勒死的他,但是我醒来之后却觉得我是“掐死”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觉得。在梦里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掐死他了——非理智,但是却顺其自然。我表现的很从容,非常从容,所有人都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反正就是没人发现。后来警察来了,他们也只是知道这个人死之前来了我家,但是他安然无恙地走了,没有问题,但他就是被我勒死了。这太矛盾了,所以警察甚至都没有想要问我。只不过我,担惊受怕,我记得老爸说了一件卫生间里的什么事,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还是非常平静。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害怕,非常害怕。
然后我醒了。
后来我觉得不对,根本不对,我这个梦是完全相反的——我怎么可能勒死一个中年人。是那个中年人勒死了我。所以他会活着走出我家门,因为死的是我。所以警察没有办法审问我,警察当然不会怀疑我家里的人。我害怕他们会发现我的尸骨。梦里我为了掩盖痕迹绞尽脑汁地运用一切我知道的方法来作案,其实就是等于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大概就是这样。我本来想根据这个改小说,结果……
我觉得放在不同环境里讽刺性会更强吧,我就虚构了一个TTT16纪……咳。我之所以写格蕾,是因为我刚开始想写的是TTT16纪的格蕾……结果我觉得《梦杀》更好些点(哪里好写?我都困死了……)有可能我会写成一个系列,都是根据我的怪梦改的,然后放到TTT代里,咳。
看不懂得我的确没办法,我能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