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白夜
改编自《青蛙君救东京》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青蛙君——两条后腿立起，身高很高，且壮实。
片 桐——一点六米至一点七米，瘦，穿不合身的衬衫，上班族。
护 士
第 一 幕
【窄小的单身公寓。片桐一进宿舍，见青蛙君正在等他。他完全被青蛙的仪表镇住了。
青蛙君 请管我叫青蛙君好了（声音朗朗地说）。
【片桐说不出话，只顾大张着嘴站在门口不动。
青蛙君 别那么大惊小怪，根本不会加害于你，请进来关上门再说。
【片桐仍然右手提公文包，左手抱着装有青菜和马哈鱼罐头的超市纸袋，一动不动。
青蛙君 喂喂，片桐先生，快关门脱鞋呀。”
【听得对方叫自己名字，片桐才醒过神来，于是乖乖关上门，纸袋放在地板上，公文包却仍然挟在腋下，脱去皮鞋，然后被青蛙君领到厨房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青蛙君 我说片桐先生，（停顿），你不在家时我擅自登堂入室，实在有失礼节，你一定吃了一大惊。哎，不过也没别的法子了。嗯……不来点茶吗？我刚才猜你快回来了，水已经烧好了。
【片桐腋下仍紧紧挟着公文包。青蛙君哼着小曲往茶壶里倒水的，无论体形还是动作，怎么看都是地道的青蛙无疑。青蛙君将一个茶杯放在片桐眼下，一个放在片桐面前。
青蛙君 （啜着茶）多少镇定些了吧？
【片桐依然瞠目结舌。
青蛙君 嗯……（抬头，看了片桐一眼）按理，该事先约定好了才来，这点我十分清楚啊，片桐先生。一回家就突然一只大个儿青蛙等在那里，无论谁都会吓一大跳。不过，我的确是为一件非常重大的急事而来，失礼之处，还望包涵。
片 桐 （终于说话，恐惧带着疑问地）急事？
青蛙君 是急事，片桐先生。再怎么说，我也不至于无事随便跑到别人家来。我也没有那么不懂规矩。
片 桐 和我的工作有关吗？
青蛙君 （歪过头）回答既是Yes ，又是No。既是No，又是Yes。
片 桐 （沉默，深吸口气）吸支烟不碍事吧？
青蛙君 （微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不是你的家么？用不着一一向我请示。烟也好酒也罢，悉听尊便。我本身倒是不吸烟，可总不至于在别人家里强调自己的厌烟权。
【片桐从风衣袋掏出香烟，擦燃火柴。给烟点火时，他觉察手在颤抖。青蛙君从对面座位上饶有兴味地注视这一连串动作。
片 桐 （吸一口烟）说不定，你是跟哪个团伙有关系吧？
青蛙君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高亢开朗，笑罢用带蹼的手“啪”一声拍了下膝盖）片桐先生你——也够有幽默感的嘛。可问题是——不是吗——这世上就算再人才紧缺，暴力团也不至于雇用什么青蛙吧？那样岂不沦为世间笑柄？
片 桐 （斩钉截铁地）你若是前来交涉推迟还贷的事，那可是白跑腿。我个人毫无决定权。我不过依照上头的决定，奉命行事罢了，什么忙也帮不上你，无论哪种形式的。
青蛙君 我说片桐先生，（说着，青蛙君将一根手指朝上竖起）。我不是为那种鸡毛蒜皮的琐事登门拜访的。你是东京安全信用银行新宿分行贷款管理科股长助理，这点我知道。但我要谈的同偿还贷款没有关系，我所以来此，是为了挽救东京，使东京免遭毁灭。
片 桐 （环视四周，寻找状）
青蛙君 这里除了你我不存在任何人，片桐先生。你大概觉得我这青蛙神经出故障了吧？或者以为是白日做梦也不一定。可我神经没出故障，你也不是白日做梦——事情没有比这更严肃的了。
片 桐 喂，青蛙先生！
青蛙君 青蛙君！（竖起一指纠正）
片 桐 喂，青蛙君，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没能很好地把握事态。现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弄不明白。所以，提个小问题可以么？
青蛙君 可以可以。相互理解至为重要。有人说理解不过是误解的总体，我也认为这一见解十分有趣，这一定有它的道理。遗憾的是眼下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绕这个大弯。最短时间达到相互理解，那是最好的了。所以有什么尽管问好了。
片 桐 你可是真正的青蛙？
青蛙君 当然是真真正正的青蛙，如你所见。不是隐喻不是引用不是解构主义不是抽样调查——不是电视上的整人节目！而是实实在在的青蛙。不信我叫一声看看？（冲天花板大动其喉结：咕哇、咕哇，咕哇咕哇哇——、咕咕哇。叫声十分响亮。）
片 桐 （慌忙地）可以了，你果然是真正的青蛙。
青蛙君 或许也可以说我是作为总体的青蛙。就算那样，也改变不了我是青蛙这一事实。假如有人说我不是青蛙，那家伙定是卑鄙的说谎鬼，要坚决把他砸得粉身碎骨！
【片桐点下头，拿杯子喝了口茶，让心情镇静下来。
片 桐 你说要让东京免遭毁灭？
青蛙君 说了。
片 桐 究竟是怎样一种毁灭呢？
青蛙君 （沉重地）地震。
【片桐张嘴看着青蛙君，青蛙君也好一会不声不响地盯视片桐，双方就这样对视着。随后，
青蛙君 非——常非——常之大的地震。地震将于二月十八日早上八时半左右袭击东京，也就是三天后。程度恐怕比上个月的神户大地震还要严重，预计地震将使大约十五万人丧生，大多数死于交通高峰时间段的车辆脱轨、倾翻和相撞。（语速渐快）高速公路四分五裂，地铁土崩瓦解，高架电车翻筋斗，煤气罐车大爆炸！大部分楼房化为一堆瓦砾，把人压瘪挤死，到处火光冲天！道路全然不堪使用，救护车和消防车也成了废物。人们只能无谓地死去。死者十、五、万人哟~！那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狱。人们将重新认识到城市这一集约化状态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说到这里，青蛙君轻轻摇了下头。
青蛙君 震源就在新宿区政府附近，即所谓垂直型地震。
片 桐 新宿区政府附近？
青蛙君 准确说来，就是东京安全信用银行新宿分行的正下方。
【一阵滞重的沉默。
片 桐 那么就是说（停顿），你是想阻止这场地震的发生？
青蛙君 是的。（点了下头），正是。我和你一起下到东京安全信用银行新宿分行的地底，在那里同蚯蚓君战斗。
片 桐 蚯蚓君指的谁呢？（战战兢兢地）
青蛙君 蚯蚓君住在地下，庞然大物，一皱肚皮就起地震，而且它马上就要皱肚皮了，大皱特皱。
片 桐 蚯蚓君恼火什么呢？”
青蛙君 不知道。谁都不晓得蚯蚓君黑乎乎的脑袋里面在想什么，连长得什么样都几乎没人瞧见。平时他总是一个劲儿昏睡不醒，已经在地底的黑暗与温暖中连续睡了几年几十年之久。眼睛自然也退化了，脑浆在睡眠过程中化得黏黏糊糊，成了另外一种东西。我估计他实际上已什么都不考虑，仅仅用身体感受周边儿的动静，一点一点攒起来罢了。并且，其中的大部分由于某种化学作用，都转换成了仇恨。至于何以如此，没法解释。
【青蛙君注视着片桐的脸，沉默良久。他在等待自己的话语渗入片桐的脑袋。随后，他又说了下去，
青蛙君 您可别误解了，我自个儿可绝不讨厌或者想要对付蚯蚓君，也不认为他是恶人。恩，当然啰，想交朋友的念头也谈不上。不过我想在某种意义上，蚯蚓君那样的存在对于世界恐怕也是必要的。问题是时下的他已成为不能忽视的危险的存在。这次他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由于长年累月吸纳积蓄的种种憎恨，他的身心现已空前膨胀。何况最近频发的地震又突然打破了他深沉而惬意的安眠，搞得他怒不可遏。他要把这怒气儿一古脑儿都爆发出来，给地面带来旷世灾难，他没准觉得：也罢，既然如此，我也在东京城搞一次大地震好了！关于地震的日期和规模，青蛙君我，已从几只要好的巨虫那里得到了可靠情报，确凿无误。
【青蛙君闭上口，说累了似的轻轻合起眼睛。
片 桐 所以，你我两人将潜入地下同蚯蚓君战斗，阻止地震的发生？
青蛙君 一点不错。
片 桐 （拿起茶杯，又放回桌面）我还是没弄明白，你为什么选我作你的搭档呢？
青蛙君 （目不转睛地盯视片桐的双眼）片桐先生，我十分敬佩你的为人。十六年里，你默默从事着别人不愿干的、不惹人注意而又危险的讨债工作，我十分清楚这是何等的不容易。遗憾的是，无论上司还是同事，都没对你的工作表现给予本来应有的评价。那帮人肯定还没意识到，可是你毫无怨言，不被承认也好，不出人头地也好。这不光是工作。父母双亡以后，你一个才成人的小职员一手把十几岁的弟妹培育成人，送进大学，连结婚都是你操的心。为此，你不得不大量牺牲自己的时间和收入，自己却没结上婚。然而弟妹们根本不感谢你这番操劳，半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瞧不起你，干的全是忘恩负义的勾当。让我说来，这简直十恶不赦，真想替你狠狠教训他们一顿。而你，却不怎么生气。坦率地说，你是有些其貌不扬，又不能说会道，所以才被周围人小看。但我清楚得很，你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富有勇气的男子汉。虽然东京城人多的是，但作为共同战斗的战友，唯独你最值得信赖。
片 桐 青蛙先生……
青蛙君 青蛙君！（竖起指头纠正）
片 桐 青蛙君，你对我怎么了解得这么详细？
青蛙君 我这么长时间的青蛙也不是白当的，世上该看的东西都一一看在眼里。
片 桐 不过，青蛙君，我力量不大，地底情况又一无所知，一团漆黑中跟蚯蚓君斗，我还是觉得力不胜任。比我更厉害的人也是有的吧？耍空手道的啦，自卫队的特攻队员啦……
青蛙君 （飞快地转了一圈眼珠）片桐先生，实际战斗任务由我承担。但我一个人干不来，关键就在这里。我需要你的勇气与正义感，需要你在我身后鼓励我——“青蛙君，上！别怕，你一定胜，你代表正义！”（大大地张开双臂，又“啪”一声搁在膝头上）。实话跟你说，我也害怕摸黑跟蚯蚓君战斗。我向来是热爱艺术、同大自然休戚与共的和平主义者，根本不喜欢什么战斗，这次纯属迫不得已。战斗肯定异常激烈，不能活着回来都有可能。但我不躲不逃。就如尼采所说，最高的善之悟性，即心不存畏惧。我求之于你的，就是希望你分给我以勇往直前的勇气，诚心诚意地声援我。可明白了？
【片桐沉默，若有所思
青蛙君 片桐先生，我这样一只大个青蛙突然大模大样地跑来端出这码子事，还叫你全盘相信，你肯定要左右为难。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我认为。所以我要让你看一个证据，以证实我的存在。近来你在为东大熊贸易公司赖账的问题而焦头烂额吧？
片 桐 的确。
青蛙君 同暴力团有关系的无赖股东在背后捣鬼，策划让公司破产，以便把贷款一笔勾销。负责贷款的也不充分调查就嘻嘻哈哈甩出钱去，揩屁股的照例是你片桐。可这回的对手不大好惹，怎么都不肯就范，背后甚至还有政治家的影子晃来晃去。贷款总额大约七亿日元。这样理解可以吧？
片 桐 正是这样。
【青蛙君最大限度地向上摊开双手，大大的绿色划水蹼如薄薄的羽翅“刷”地展开了。
青蛙君 片桐先生，不必担心，交给我这青蛙君好了。明天早上一切将迎刃而解，你只管睡安稳觉就是。
【青蛙君站起身，微微一笑，旋即变得鱿鱼干一般扁平扁平的，“吱溜溜”从闭合的门缝里钻了出去。片桐一人剩在了房间里。餐桌上留下两个茶杯，此外别无显示青蛙君曾在房间里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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