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文化参赛作品
老谭是个老实人,不太会说话,眼看着村里人都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他真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了。虽然他不赶时髦,但也不想让人看不起。自己好歹也攒了俩钱,一对儿女也快成人了,可因为家还是那个破家,别人总有看法,家里人都盼着能住进新楼。
他也想过,他跟村里说了几回,提出申请土地建新房的要求,可村里总是以这个那个理由冠冕堂皇地拒绝了他。他能有什么法子呢?情急之下,他找到了村里的二黑子,听说这人见识广、鬼点子多,老谭跟他父亲也有过一段交往。
“哦,是老谭啊,来,坐坐,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老黑头是很热情的人。
“我么,有点事情想请二黑子给我参参。”他是藏掖不住的人,“我想批个地、建个房。你看吧,村里老不给批,我也没辙,你说该咋办呢?”
二黑子叼着烟出来了,他也实在,也好帮人:“这事儿,按我说很简单,你没给人家好处,人家凭什么给你好处呢?虽说你家住房困难是事实,但这年头哪有白给人家干事的理?哪个菩萨不要烧香的啊?就你这样的生计大事,自然更少不了疏通一下罗。”
老谭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有点惊,但平时常听人说搞关系之类的话,也就有点意料之中了,以前光听别人说,现在轮到自己做,可没那种思想准备了。
“二黑啊,不满你说,人家村里说了:不是我不给你办,是因为上头有政策,这个年头,一率不给批,你就算求死我,我也没法子,这事我们说了也不算。我想想,他们肯定也是有苦衷的,要那样的话,还不是白送了。”
“这也难说,人家也许是推托之词呢。现在当官的话,能信的有几句?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嘛。不过,也是,如果上面不开这个口子,万一出了什么漏子,他们这些个当村干的,还不得乌纱帽搬家啊!……”
顿了片刻,二黑子把烟一拧,说:“我看啊,送是肯定得送的,但关键是看你送谁了。这菩萨拜得准不准,可全看你有没有拜对了。”
“那,二黑,你说,咋个送法呢?”
“要送就送大的,关键的。你想法子打听到管这事的局长,然后就去烧香。”
老谭这次也是豁出去了,托了些人四处打听,半个月后,还真打听到了。
“二黑啊,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那就直接送到人家府上去。你就挑个日子,最好是个节日什么的,或找点什么由头,像人家家里有些什么事了,你去贺一下什么的,这样谈起来也不尴尬。”
“嗯,这是经验之谈。不过,我心里老是咯得慌,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唉,没什么,你想想人家不都是这样子做的吗?你呀,这叫做落伍啦。”
老谭回到家里,寻思着挑个什么日子去,可不知咋的,就是总觉得很不是个味。
好不容易端午了,老谭可不想错过机会,拎着大包小包,趁着暮色,敲开了局长家的门。
一路上,他可是紧张得要命,不是盘算着要说些什么,就是预计着会发生什么意外,或许人家局长正眼也不会朝他看一眼。要知道人家可是大官呢,怎么会把自己这个小老百姓放在眼里?这要放在古代,那可是见都见不到的,更不用说进人家的屋了。这么想着,心里怦怦地跳着,老谭感觉像做贼似的。
局长的家实在不怎么样,在这个城里算是最蹩脚的一类房子了。老谭摁了局长家的门铃。门开了,是个女人:“你找谁?”
“请问,林局长在吗?”
“不在,他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我帮你转告一下好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等他。”
“那可说不准,迟了的话,半夜回来也可能。”
“那……那……那我过两天再拜访吧。”老谭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回去。
第二天,他找二黑子,如此一说,二黑子直摇头:“人家是不愿意见你,让夫人来挡驾。说不定他就在里面坐着呢。”
“有这么坏?”老谭不解。
“看你这身打扮,这些行头,就知道是个托人办事的,人家还不把你挡出去啊?他们可没工夫跟你这样的人耗时间,也不稀罕你的那点东西。人家早就在猫眼里看了你个仔细了。”
“哦,是这么回事。那你说咋才行呢?”
“咋都不行。你吧,就多去几趟,什么时候他烦你了,兴许就让你进去了。不过,也别拎那么多东西了,高档点的家伙带上一两件就可以了,别弄得像过年似的。”
时间又过去一个星期,老谭又一次登门了,这回他可没抱着能进门的希望,只是像二黑子说的是去烦人家的。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林局长在家。他被客气地让进了屋。局长很随和,也很热情,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老谭一下子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狠狠地掐一下自己,发现是现实。
局长夫人为他泡茶,局长请他落座。
看到局长这么和气,老谭一下子就觉着回到了家里一般,这局长看上去就跟兄弟哥一样可亲。还有人家的千金见到他时还亲切地叫了一声“伯伯好”,真好似见了自家亲戚。
老谭一下子也忘记了自己和对方的身份,一股脑儿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说自己家里的小孩也都大了,也要有个大房子,现在家里四口人还都窝在那块小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局长皱起了眉,若有所思。
聊了一会,老谭觉得该说的也都说了,就跟局长告了别,局长说:你的事我记心里了,你的东西拿回去。他想人家真是爽快人,既然这么说了,就先拿回去再说。
快乐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告诉二黑子为止。
“什么?人家那是客套,你还当真了?你也不悠着点?再说,拿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呢?”
经他这么一说,老谭如梦方醒,后悔自己失态又失心。也罢,只好再作努力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老谭都去了,每次也都挑个日子,或找个由头,还带着些好家伙,可人家就是不卖这个帐,一定要老谭拿回来。老谭笑着脸进去,红着脸出来,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了。
二黑子说他送得太少了,人家看不上。老谭狠狠心,将自家的箱底里的票子也拿了出来,又去买上几样最时新、最高档的物品,既不惹眼又很实用的那种。
可人家态度很坚决,后来的几次,他也都碰了壁。更让他气愤的是人家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差,甚至是用发火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人家根本不是那种人?
二黑子的态度却十分明确:“没有不吃腥的猫,没有不贪财的官。人家不收,只能说明你送得不好,或者人家不愿意帮你办这个事。”
老谭觉着有理,心里越想越窝火,心想:你不给我办也明说啊,干嘛老把我当坏人似的往外赶呢?再说了,哪个当官的没有这种劣迹?你不收也不能代表你就没有犯过错,我就不信了。
几天里,老谭都在盘算着如何出出心中的闷气。现在,他不但为着房子的事窝心了,他还在为送不进礼、遭人现眼郁闷了。
这一天,他看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反贪剧,说是一个贪官被人告发,最后锒铛入狱的故事。他灵机一动:我何不也来个告发呢?想他一个堂堂局长,不可能没有过受贿的纪录,我只要写上几封举报信,编上一些劣迹,准保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干就干,老谭开始琢磨起匿名信的写法,诸如怎样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笔迹,怎样编造合理的故事,怎样联系局长的实际,等等。为了体现匿名信的群众性,他让不同的人抄写了几份不同的举报信,还特意跑到各地的邮局,从不同的地方寄到纪委,还错开时间地发信,尽量让人看起来像是来自真正的老百姓的呼声。其中的故事,有的选自小说,有的来自电视,有的出自灵感。老谭觉得自己就像在进行一场富有刺激性的冒险活动,而这个活动的结局会让他很解气。整个过程中,他都在兴奋而快乐中进行着。
为了及时了解情况,他还打听起有关的小道消息来,有时也去茶馆酒肆坐坐。终于,他听到了令他快意的新闻。
“听说,有人在检举林局长,说他贪污受贿的事。”
“何止呢,我听说有人告他私拨土地、挪用工款呢。”
“这下可有他受的了。”
“好像他还有几个小秘在外面吧,也不知怎么搞的。”
“是有人亲眼见到的。哎,真看不出像他这样的局长也会做这样的事。”
“我可听说他是个好局长,上次,我老舅想托他办点事,他可是坚决不收礼的。”
“那后来那事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谁叫我老舅想得美呢。”
“那问题就在你老舅自己了。我有个朋友逢人就夸林局长的好啊,上次村里要改造道路,硬把他家的地给征了,也不给赔偿,他跟林局长反映了,人家就为他主持了公道,得到了赔付,还另辟了一块地给他种呢。”
“要说这林局长还真是个好人……”
老谭越听这些话,越觉得有点不得劲,怏怏离去。
到了家,村支书乐呵呵地来了,拿了一个批复文件给他,说:“老谭啊,你可真是福气啊,你家的新建计划批下来了,你可以造新房子了!”
“不是说上面不许批宅基地了吗?”
“你这是特殊情况嘛。村里人谁住得不比你宽敞,像你这样的住房困难户当然要照顾了。再说了,林局长也对你的情况很关心呢,他到我们这里来调研的时候,两次提到你的住房情况。本来,我们早就要帮你批复了的,只是有些手续还要补。现在好了,我们都帮你办妥了,高兴了吧?”
“谢谢!”老谭觉得喉咙赌得慌,不知说什么好。
送走了村支书,老谭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挪不开,泪水从他昏花的眼睛里渗出来。
对了,他要再写几封举报信,把林局长为民做的好事写上去。
(时2007-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