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永远也别在别人面前哭,所以每次哭时,我都会回到床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被窝,然后任由心脏剧烈疼痛。从此,我便有了一个习惯,睡觉的时候把头埋进被窝里,一点也不露出,实在太闷时,就留一个小小的缝,然后河水的那股恶臭就又随着鼻腔深入到我的每个毛孔。时间一久,我的眼里便布满了红色的血丝,那是玫瑰般的红,因此,很多人都被我吓坏。当我看到小弟弟小妹妹被我吓哭 时,我的心中就充满着无奈与自责,同时夹杂着一丝快感。我怀疑我是病了,但不知病在哪里。我终于决定不再想太多,想太多也没用,然而,我眼里的血丝却一点消退的意思都没有。从此,我便没有了朋友,也再也没有人敢接近我,我感觉我似乎和这世界不一样。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一)
从我记事开始,这个村庄就有一条始终散发着恶臭的河流,谁也不知道它流了多久,就像这个小小的村庄,小到都能忽略它的存在。每当有人问起我住哪,我告诉他们,杏秀村时,他们往往都是摇摇头,然后说,那里是哪?
那里是哪?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只知道,那里贫穷,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穷得一败涂地。那里仅有的一所学校,连个篮球场都没有,那里的教室,是一块块土砖垒起来的,但在那里的时光,是我最珍惜的。能来这里,我觉得已经是殊荣与恩赐了。
我的家离那条河不远,所以每到盛夏时,我就得堵住鼻子,但那股刺鼻的味道还是会穿透我的全身。我常常被那难闻的气味熏得头昏眼花,因此,我便恨透了夏天,恨透了杏秀村,恨透了我一贫如洗的家庭,我做梦也想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我便拼命地学,有一段时间,我在晚上偷偷点着煤油灯通宵达旦地看书,爸爸知道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他说,你就知道读书读书再读书,煤油不要钱?你考个第一来,家里就能吃的起饭吗?早要你别去上学,你偏不,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只能呆在这,这就是命,你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
这就是命,我逃不掉,逃不掉……
是啊,我在这个村里,在这个山里,在这个刚刚够温饱,学费都要凑很久才拿得出的家庭里,我是逃不掉,走不开,离不了的。
接着,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澎涌而出。
我哭了,却依然无人知晓。
(二)
父亲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他常常喝得烂醉回家,然后就开始骂人,砸东西。直到家里没什么好砸的东西了,他才停下来。清醒后,又把那些东西自己修好。每当他这样时,我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他又极其爱面子,每次和人打牌时,就算没什么钱,也要打大的,因此我们家总是会欠一大笔债。常常有人会跑到我们家来,每当这时爸爸就会跑到山上去暂避一段时间,母亲就赶忙出来说好话,要他们再宽限几天。我呢,只能躲在母亲身后,因为惊吓瞳孔被放的老大。我多希望生活能安宁一点,但这却是奢望。可我并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我知道,生活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可惜的是,这里的太多人都沉睡了,他们不愿醒来,久而久之,便都安于现状。
母亲跟他们一样,当生活遇到不幸时,就埋怨命运的不公。她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地数落着数落那,甚至怪那散发着恶臭的河流。他们都没读过什么书,也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山,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所以当我努力读书时,他们想到的就只有浪费钱。在我看来,对他们而言,也就钱这东西没这么虚无缥缈。所以当我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时,就觉得这世界很势力。
没钱,我就连饭都吃不饱,我就不能去那土砖垒出来的教室上课,我就不能过个安定的生活,我的父母亲也就只能为钱而一辈子无休止地吵下去。
我受够了这种生活!
我想我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这里,我应该去那县城,去那有图书馆的学校上学。于是我便杜绝了一切与人的往来,我发了疯似的学习,学到我的眼里布满这吓死人的血丝。
但我不觉得它恐怖。
我只知道,就算我考起了那里的学校,我也去不起,爸妈更不会准。
书,也许只是我麻醉自己的工具,我在这里面才不会有差距感,只有在这里时,我才会有一丝许的欣慰。
可那又怎样,现实中,我就是个白痴,是个怪人。
(三)
蝉在树上无休止地叫着,叫得我心烦。我从来就不认为这些有多么地动听,课本上的那些,只是矫揉造作而已,如果作者整天生活在这个被蝉扰乱的山里,就不会这么写了。我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童趣的人,所以说我没有童年。那时候,我的生活是在农活和不安中度过的。
就像现在,我的手心和额头全是汗,我以为这是夏天太炎热的原因。
但你不可否认我的不安。
又是夏天,又是开学,又是交学费的时候了。我还能读下去吗?爸妈还会不会允许?我还能不能坐在那土砖垒起来的教室里?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也许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命运。
也许这辈子,我也不能离开。
也许生活,就是要把人折磨到死。
很抱歉,我不是天使,很抱歉,对于金钱,我无能为力,很抱歉,我一心想着学习,就没交一个朋友,很抱歉,爸爸妈妈,我想过那么多次离开,我恨这里的贫穷,我也想去村里回来的人说起的北上广去看看,但我就是没想到,这片土地再贫穷,也是我的根,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你们,再怎样,也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也在这么贫穷的情况下让我去上学,让我有了那么多欢笑的时光。
我决定不再哭泣,我也决定敞开我封闭已久的世界。
只是,我还有机会认识那些在一个班却没有一点了解的同学们吗?我还能回到从前,把那些遗弃的时光一一捡起吗?
有些东西,注定要来,既然如此,就让他来吧。
我回到了家,自觉地做起了饭。爸爸坐在小凳上,吸着自己卷起的香烟。眼圈一个劲地往上冒,就像全家人现在的心事,沉重到了什么地步呢?
“依依啊,马上就要开学了”“嗯”“你还想去上学吗?”“……”“依依,妈妈知道,你喜欢读书,但是应该知道,家里没钱了,交不起学费。”
该来的终于来了,但我还是没控制到自己的情绪,我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哭。
“孩子那么喜欢,就让她去吧,最近有人要建房子,去给人家搬转头糊水泥还能挣一些钱,依依啊,你看你能不能吃得起这个苦。”
我立即擦干了眼泪,想到我还能去教室里上课,想到我还有机会离开,我的心情就控制不住了。
“当然,我可以的”
“嗯,那你明天就跟我去吧。”
(四)
这个晚上,我想了很多。我无法理解爸爸为什么突然间对我要上学的态度发生了那么大转变,我想,也许他本来就有那么好,只是我一直没发现,就像这个村庄,其实一点也不小,只是它沉睡了太久,于是人们就忽略了它的存在。
我老爱把一些毫无关联的事物联系起来,然后自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我不知道,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我所凑成的句子,我一贯的逻辑,也许根本就不成立。就像x,可以代表任意一个值,没有式子,就没有固定的答案。
(五)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就起床了。我想,我还没有那么主动地想做一件事情过。
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命运,它在你窘迫的时候,总会出现个峰回路转。
爸爸随后也被我的动作惊醒,又或许,他这晚根本就没睡过。“依依啊,起那么早。”“嗯,我们要多久才能走。”“还要一些时间呢,你先把早饭做了。”“嗯,你快点啊。”
话音刚落,我就跑去煮起面条。“原来做家务都可以那么开心”我第一次这么觉得。以前,我都是把这些当做了一种习惯,而没有把这个当做一种乐趣。
我也从来没想过我可以把它当成乐趣。
过了一会儿,爸爸就来了。“面条煮好了?”“嗯,可以吃了”“去叫你妈起床吧,给她那碗多加点汤,要不等下会干了的。”“知道了。”哈哈,原来爸爸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也许人本来就都会有很多面,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
我想,如何与人相处交往,是我这辈子必修的功课,也是我最薄弱的功课。
我永远也无法真正融入其他人的世界,在别人眼里,我跟玫瑰一样,是带刺的,不可接近。
但我永远也不能像玫瑰一样鲜艳,一样动人,一样惹人喜欢。我和玫瑰相像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带着刺的不可接近,一个是玫瑰般红的血丝。
(六)
这条路好像变得不那么长,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工地,那个对我来说是充满希望的地方。我清楚那是幻觉,却不愿承认它的虚无缥缈。也许是我太兴奋而使步伐变大的原因,我很快就到了。
爸爸走在我的后面,到了工地上,就赶忙要我走开,说这里很危险。
可我根本不怕,我的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土砖垒起的教室,那些不太了解的同学,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站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好像已经进行了有一些时日的工程,一些人爬上爬下,踩着那碰一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的竹板。
我突然开始担心起来。
“小心!”随着一声惊叫,现场的人的心都悬起来。
还好没事。接着,大家又各干各的活去了。
爸爸给了我一个安全帽,我没有立即带上,我的视线被一枝花吸引,一时没回过神来。
那是玫瑰吗?
随后,我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这地方,怎么会有玫瑰呢?我想,我是真的出现了幻觉。
“闪开!”
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爸爸就过来一把把我推开。
接着,他应声倒下,顿时,鲜血直流。
望着脚下的这块砖,我的脸色变得惨白。
不!
爸爸,爸爸……
我开始哭喊起来,周围的人马上紧张起来,终于,有人拨打了120.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赶来了。我还是紧紧抓着爸爸的手,生怕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
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曾以为给家里带来无限苦难的男人,现在,因为我,生命变得岌岌可危。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了,再也拼凑不回来。
最后,我还是被扯开,爸爸被带走。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顿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