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上】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李贺《苏小小墓》。
那女子,娇媚的腰肢如风中杨柳,纤细轻盈,素衣如烟,云鬓似雾,举手投足都似雏燕临空,回眸抬袖间皆是万般风情。在高高的红毯舞台上,锦缎飘舞,随歌起舞。虽是一身素衣,却是勾人心神,动人心魄。
曲中舞毕,台下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似是一夜狂欢的前奏,人群混杂,夹着一缕陈年佳酿的酒香,看台上轻歌曼妙,有些夜的沉醉迷离。觥筹交错的光影间,看不清台上歌尽的素衣女子隐藏在薄纱后的神情——
轻笑,却有些不屑。
她在舞姬上台时款款地退置一旁,脚步轻盈。身后事酒客不减的呼声。
暖乡阁里依旧是纵酒高歌的迷醉景象,繁盛着奢靡的醇香。笙歌旖旎,夜夜不散。
暖乡阁,是安以城中最为鱼龙混杂的勾枉瓦肆,站在远处一望便知是寻欢的所在。来往之人如过江之鲫,行色不定,或是匆匆,或是贼眉,或是流连,门前的巧笑的姑娘,如白玉般洁白的手,从宽阔的水袖中伸出,轻轻一勾,妖娆的薄纱晃动,风情万种,便有人驻足,进了红漆的大门。
她撩起了幕后的帘子,却没有隔绝了经久不息的喧哗叫嚷,姿态从容地走了进去,脸上神色冷清,是为外面醉生梦死自嘲般的讽刺。
帐后隐约的灯光流淌一地光华。帘帐清冷,云屏微寒。
“素锦只懂依性子唱,若是大人不喜,便另请他人罢。”
言罢,便传来摔帘之声,夹杂着安以城郡守的怒骂。
“管你喜不喜,三日后宰相大人的接风宴上,绝不可唱这劳什子败人性子的歌!”
听在耳中,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将头低得极下去,端庄娉婷地坐姿,由着几缕垂下的青丝掩住了眉眼。
“凤妈妈,可要您多加开导开导,三日后的酒宴上不得出任何差错!”
满身贵气的人甩了袖子,后面一脸讨好的鸨母碎步跟上,诌笑着:“大人走好……”
珠帘后的人,依旧是心念不动地坐着,隐约看清了她的裳,她的衣,她的颜。朱颜如月,娥眉如柳,青丝玳瑁光,略施粉黛,倾国倾城。眸中清冷,看走廊间过客匆匆,人影绰约。
终是些庸人,终究是只听其音,未得其神。叹息一声,轻柔绵长。
“素锦姑娘,这要是在宴席上得了大人的喜欢,以后必定是锦衣玉食,就不用在阁中奢望恩客了,你可要三思……”
“是了,素锦受教了。”
“这就好”鸨母掩过门,背了屋子里的灯光,恨恨地轻哧一声,便往前院去了。
廊里楼内点起了红鸢烫金流苏灯笼,映得一片嫣红,前院放起了烟花,嗖嗖地往上窜,转眼间便不见了,传来鸨母的斥骂声。想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又偷放烟火被发现了。
素锦绝美的侧脸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习啊明明灭灭,满目寒霜,微弱的光下湮灭在黑暗里的容颜,竟有些瘆人。
暖乡阁的素锦姑娘,一曲悲歌,一阕袖舞,绝美得不似凡人,宛若九天外的仙子,只可惜身在青楼,人不由己。人人都知素锦倾城,却不知素锦是谁,从哪来,又该到哪里去。
忽然的心神一动,挂起了绒黄色鸢尾八重披肩,正要往外去。
素锦耻笑人世浮华,却都不落自己满身尘埃。
她灭了灯,朱红的走廊汩没在夜色里,却往那片未点灯的走廊而去。
她这种人,为了一身孤洁,终究是,最可悲却无人可怜的人。
四面俱寂,唯有的几盏灯火也在虚浮不定的背影后碎作流光,不见月夜星辰,踏着一地如水的月光。
跌跌撞撞碰上了一个毛躁的丫头。
“妈妈,烟阑知错了,烟阑不敢再偷放烟火了……”
下着京紫色薄纱长裙,上着素色短衬衫,腰束下人的绿色流苏链,娇巧可人。现在却是一脸惶恐,口不择言。素锦叹了一声,便挥了手,走出几步,那女孩一直恐惧地低头,娇小的身子颤抖不停,漠然道:“快走罢。”
那女孩骤然惊起,仓惶着,许久才平静下来。转身要寻那人踪迹,落叶在忽起的秋风中飘起,掩盖住女子离去的脚步。
在无尽的沧海桑田后才看得明晰,越发地厌恶起虚伪做作的人性,只不过她现在也是一个人,在冗长的生命中起起伏伏地翻越红尘。
近了偏僻的北院,树木黄色,瑟瑟清寒,黑夜中阴冷冷的,还可见两三星浮游的鬼火。
踏进了荒置已久的屋子,才可见破旧的红木黄账床上虚弱地颓倚着的少年。素锦一脸冰霜,毫不见先前的淡漠,多了分肃寒的冷然,目光冰冷地扫过凋落的红漆床榻,口气不好地讥讽着:“怎么,还不走?”
微弱的烛光下,依稀可见少年过分苍白的脸,捕捉痕迹的蹙眉,挥去了长久不散的笼罩着的阴气,看见那人依旧一副从从容容平平淡淡的模样,便不由得愠色,口气恶劣:“游离游公子,寒舍可再难容您的金躯了。”言语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如冰霜一般凝结了月光,无情淡漠的某种肆意地流露对少年故作姿态的嘲讽。
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总能轻易地牵起或喜或悲或厌恶的情绪,素锦与他,是在是再难细声软语,再难有曾经的感情温存,滔天的怨恨足以将所有的回忆燃烧成烟烬。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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