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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他告诉我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哀伤卷入体内,在心里翻江倒海。我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爆了粗口:“放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表的惊愕。我无趣地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是该好好修理修理你那条效率极低、质量极差的心路了吗?”于是潇洒地起身,只留他一人傻傻地矗立在萧风瑟瑟的操场上,眼里只有写不尽的悲凉在空气里飘飞,仿佛是一潭灰烬,道不明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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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左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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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排斥红色。它是我梦魇的模样。
很多很多年前,我就是从那片狰狞中绝望地苏醒,无助地哭吼,直到我的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从今往后,他们都该管我叫孤儿了。
刺眼的日光灯将视线模糊成白色,我的歇斯底里顷刻间化为乌有,我只有在这个由消毒药水味构成的氧气中沉默地流着眼泪,就像是在向这个世界无力地泄愤。现实将我所有的悲伤和哀鸣谱曲为一首潸然的丧歌,以循环播放的姿态祭奠着我昔日的朝朝暮暮。吊瓶安静地流着泪,悄无声息地把它满腔的哀伤注入我的体内,蓝白条纹的病服和满脸倦怠的泪痕恰到好处地把我装饰成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疯子,满满一镜子的憔悴蜂拥而上倒映在我深不可测的黑眸中。
那些日子我俨然一具行尸走肉,仅靠着流不尽的泪水向世界证明我还存在。它们告诉我我的未来不再是温室里被人小心呵护的玫瑰,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反复地强调着我的未来将从此脱胎换骨。我呼吸着病房里浑浊的氧气,感到前所未有的颤抖与恐惧,不仅是因为循环更替的二氧化碳,不仅是因为眼前悲凉的事实,我只是想起了,偶像剧里的某个桥段,我天真的以为它们全都是骗人的,但是,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部午夜档的肥皂剧:鸡飞狗跳、呕心沥血、痛哭流涕……亦如现在的我,正活在我自导自演的电视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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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窗外,没有平静的烟雨,没有明媚的晴日,此刻的窗外,只有一望无际的灰暗与惨淡,这是南方冬日里应有的颜色,也是我的心里应有的颜色。
认识安格是很偶然很偶然的事,可又有谁能想到,往日如此轻描淡写的遇见,却有未来如此浓墨重彩的情谊。我们在一片安静的夕阳中相逢,彼时的他,幽深得像一幅画,他是我走出病房后唯一一个对我笑的人,他嘴角扬起的好看的弧度在这个阴冷的医院里显得格外温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医院窗口斜射进来的细小的阳光,仿佛一盏星火照亮我无数个孤独畏惧的黑夜。
“你是,左哖?”他翕动着薄唇,道。
--像是流年冲淡了回忆,我拼命地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面前这个人的一切影响,可答案是:无此图像。只能暗暗地骂了一句:“坑爹的搜索引擎。”
“是的。你是……”
异口同声的“安格”二字像是约定好了的。
细碎的阳光下,寂寥的走道里,我们的笑声于此刻的安宁,格格不入。
这该是我们之间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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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我,放下电话,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有种前所未有的寒冷不断将我吞噬,直到化为乌有,在并非寒冷的南国冬日里,我穿着肥厚的大衣宛若一只笨拙的企鹅,可是那样冰冷的孤寂还是源源不断地注入血液中,我偶尔从枯燥的史说中抬起期盼的眸,却在玻璃橱窗外的华灯初上中灰飞烟灭。最初的最初,总会有父亲的严肃伟岸在门外凛冽的北风中沉默地等候我的出现,可如今,一切都被那仿佛门外寒风那般冷酷的现实摧残得体无完肤。我看不到温晴的日子中零星琐碎的幸福,听不见严冬的呼啸中温馨美好的轻唤,摸不着发颤的身体中律动滚烫的心跳。岁月将时光轻敲成渺小的碎片,无论我如何哭号,如何泪流,都只是徒劳,我永远也不能从猩红的鲜血中拼凑出最完整的过往。
年轻的流年亦是如此无可奈何。
——“安格,救救我。”
难道说所有的青春都是如此无助么?
——“左哖?左哖你在哪啊?你怎么了?快回答我呀!”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安格。
——“安格,我是不是没有人要了?”
难道说所有的温暖都将被现实冰封?
——“不会的,还有我呢。”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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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老故事的开端那样。
我像是悄然无声地带着唯一一个布满尘埃的旧行李箱搬进了安格的公寓。他的公寓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冷僻,浓郁的现代式家具与满墙的黑白碰撞出最冷静的花火,它们在我的目光中争奇斗艳,相继开放。禁不住感叹:“安格你家太大了。”安格只是“呵呵”干笑了两声,随后便石沉大海,死一般的静默。似乎沉寂了半晌,才隐约听到一句话:“你的房间在最里面。”“嗯。”算是很应景的一句话,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就连呼吸都要被过滤了。
似乎忘了提起发生于最初的事情。
其实说来也简单。
小时候的我们,共同生活在瑞德街尽头的老旧居民区里,在彼此的笑靥下静静地成长,一起嬉笑,一起流泪。可岁月这个调皮的孩子啊,它让我们之间的美好匆匆了结。安格的爸爸因为升职搬到了瑞德街最中心的位置,那里灯红酒绿,富丽堂皇,与街的尽头相映成趣:一个流光溢彩,一个墨守成规。就像我和安格。之后就了无音讯了。
所以我一直相信,结局是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