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纪泽,你曾说五月我们一起去看海。
安纪泽,你曾说要许我永生的风光明媚。
安纪泽,你曾那么认真地,说爱我。
喂,小姐啊,可以了。工作人员把船停下,没有马达声的海面又恢复一片死寂。
我穿着一身笨重的潜水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要注意安全。他再次吩咐我,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片深蓝的海。你孩子气地许诺要带我来看海的脸,又重重叠叠地浮现在我脑海之中。
我爱着你,这么长一段。
那么真实,这么飘渺。无分过去与将来。
其实回忆这么长,忘记又谈何容易。
我闭上双眼,久久静默,然后投身于这望不见边际的海中。
[1]
2007年,如果没有这一年,我又会不会开心一些,好过一些。遇见你的这一年。
安纪泽,当你在一中混得风声水起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学生会干部。每天两点一线,来回于家和学校之间。
那天下午,我又到天台去背单词。
在我背到"hampionship"的时候,一大帮人哗啦啦的涌了上来,完全把我当成空气的架势,在一旁干起架来。
我背到一半的单词,硬生生的就给噎住了。
那帮人的其中有你,你一人孤军奋战对其他的几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刮起好大的风,把你的头发吹得乱乱的,显得特落拓不羁。
当时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你,不能让那帮混混毁了你这一张倾城的脸,要不该多可惜啊。
然后我就真的这么做了。拿出我学生会劳动部长的魄力,对那几个混混大喊,你们算什么东西啊,以多欺少么。
操,这里还有个娘们。为首的黄毛停下来,打量我,说,老子干架干你屁事。
就是打扰到我背单词了。
你饶有兴趣看着我,坏坏地笑,说,美女,快走。然后就一棍子抡到黄毛的头上,见了血。
我是很想逃跑,脱离这是非之地,可我晕血。
结果可想而知,我很不幸地,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务室了。
你坐在床边,身上贴着几张创可贴。
谢谢。我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坐起来。
我才要谢你呢,多谢美女的拔刀相助,小生不胜感激,愿以生相许。你对我抱拳,调皮地眨着眼睛。
那一瞬间,我脑子有点空白反应不过来。仅仅是一瞬间,我又回过了神,对你说,岂敢岂敢,还有,我不是美女啦,我叫苏绿。
可是绿绿,你不戴眼镜的时候真的很美。
你叫绿绿叫得那么顺口,我一愣。
你又对我笑了,我站起来,竭力掩饰我过分疯狂的心跳。然后又假装镇定地走出医务室。
后会有期。
身后响起你慵懒的语调,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抑制不住莫明的激动,跑了起来。在学校的小道上,樱花树的花瓣落了一地,那样惊心动魄的美。
其实后会有期,我又何尝不是很期待。
[2]
蓼蓝说,当你开始永无止境地想起一个人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喜欢上了他,二是你爱上了他。
我记得当时我瞪了她一眼。
可事实证明,蓼蓝是对的。
在我发现无论我喝水、晨跑、课间操、睡觉的时候都能想到你,我就知道,我成为了二者中的一位。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少女心。
傻呼呼的发现这个事实之后,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你了。
那天蓼蓝兴冲冲地来找我去看一中和市九中的篮球赛,据说她家的季大帅哥也有机率出场,因为他是候补。
是的,季向南季大帅哥是蓼蓝的第九任男友。而此时的我,初恋史仍空荡荡。
所以说蓼蓝的爱情总比我成功。
但爱情这事我也不奢望,在你出现之前。
那天我到球场之后,才真正了解到,其实美男的魅力是远远要超过球赛的。全场除了寥寥无几的男生以外,清一色全是女生。
所以有句话说得好,我们都是祖国的花朵,男生是花心,女生是花痴。
这也是蓼蓝说给我听的。此时,她也已经混入花痴的队列。
我被人潮挤来挤去,还不忘看你穿七号球衣的样子。
说实话,我对篮球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打球打得很好,时不时引起女生的尖叫。
你知道吗,我的耳膜估计都要破了。
在球赛进入到后半场的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我那可怜的黑框眼镜被挤掉到了地上。
我耐着性子,眯着双眼坚持看完了球赛,又在散场之后一遍遍地找着我那壮烈牺牲的眼镜。
散场后的篮球场人去楼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热闹,仿佛之间的喧闹只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
蓼蓝已经不见人影,大概是与季帅有约。
我俯着头又找了一遍,终于找见了支离破碎的眼镜。
哈,看来它已经救不活了。你拿过我手中的眼镜,在我诧异的眼光下说道。
嗯,是呢,真可惜,它已经陪了我两年了。
我赔你,怎么说也是为了看我的球赛才弄成这样的,你晃了晃手里的眼镜。
少自恋了,没人要看你。我转身就走。
大脚没迈出一步,你就拉住了我的手,别呀绿绿,上次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呢。
就这样,我被你用那辆超拉风的黑色机车载到了宜明,宜明是本地最大的眼镜店,据说质量和价位都吓死人。
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没钱付,因为听说你家很有钱,并且蔡家的企业散落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处,像细菌一样无孔不入。
虽然是道听途说,但我也信了,事实上也是真的。
所以你每次打架惹事都永远只是被记大过,而不会被开除。
我正看着五花八门的眼镜,思虑着要不要再弄回像原来的黑框眼镜算了。
你皱眉,说,绿绿,我们去配隐形的。
不要,我头也没抬一下。
绿绿,不要这样,听话嘛。你用手摸我的头,来回磨蹭。
你的脸离我那么近,近到把我所有的理智都打乱了,我就在这样很混乱的思绪里配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隐形眼镜。
你说,绿绿,其实你那么漂亮,为什么要戴那个该死的黑框眼镜。
我在你载我回家的路上,用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你的腰。
[3]
第二天我就真的戴隐形眼镜去上学了,连蓼蓝都说我开化了。
我头一偏,对她说,那是姐以前低调。
那跟安纪泽谈恋爱也是低调咯。
我决定不跟蓼蓝废话,沉默是金。
蓼蓝急了,我都看见了,从实招来。
没有的事,我说。
看你失望那样,不过我要提醒你,安纪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蓼蓝脸上愤愤的。
我太专心地想着你的事情,以至于没有发现蓼蓝的异样。
这时候,高一的小学弟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苏绿姐,你变漂亮了噢,我差点就要认不出你来。
我臭屁地说,也没那么夸张了,你苏绿姐我本来就很漂亮。
对了,他一拍脑门,苏绿姐,主席让我叫你去打扫舞蹈室,明天要用啦。说完,他扔来一块抹布给我。
打开舞蹈室那扇门,一层厚厚的灰掉落下来。
暑假过后,就一直没有人打扫的舞蹈市,显得特别沉寂和空旷。
但是话说檫窗子这事真的难不倒我,小时候我们家院子里,爬树最快的就是我。
舞蹈室的窗子很大很大,很有教堂那种窗子的风格,虽然很唯美,但也很难檫。
我搬来一张跟我差不多高的椅子,站在上面心惊惊的。
而之后,我就后悔了。
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突然站在下面,对我说,绿绿,看到了哦。
我愣了愣,一回头,就看见了你指着我的校服裙子,我回过神来,匆匆用手压住裙子,一个不留神就掉了下来。
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完了完了。
但是结果并不如我想的那般,我也没有却胳膊少腿。
你用手接住了我,脸上笑得很夸张,你周围的阳光浮满了涌动的尘埃。
安纪泽,为什么你每次都破坏我的好事,我瞪着你。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我帮你檫。
我转过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那个下午我都闲来无事地吃着雪糕,看你打扫时认真的脸。
从那天之后,你就常常约我出来玩,去登山,去庙会,去游乐场,去吃回旋寿司。
我们做着一切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去所有情侣都会去的地方。
只是不是情侣而已。
我那么焦虑却又不动声色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段时间里,是我最快乐的吧。
你对我笑,你对我好,你温柔地叫我,绿绿,你拉着我的手去了很多我想去的地方。
我想,我是不是已经中了你的毒,那一种叫做好的毒。我无比贪恋的,你的好。
我这么愿意。
[4]
城市的海有点脏,灰灰的。
我坐在你机车的后座,行驶在沿海公路上。
车子停下到沙滩上。这一带是荒芜的无人海滩,因为是在公路旁,海景也不怎么好,所以鲜少有人问津。
我脱下鞋子,踩在软软的沙子上。
阿泽,我们来海边干什么呀。
你笑笑,不说话。从车上拿下来一把吉他,轻轻哼唱。
那一天的海边,风很大很大,带着淡淡的腥味,偶尔飞来几只海鸥。
夕阳的沙滩上,你轻轻地扣着我的心弦,重重落下。
我把头埋下,玩弄着沙子,轻轻地对你说,不要打架了好不好,我很担心诶,每次都胆战心惊的。
你拍拍我的头,笑着说,傻丫头。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海风也开始有些刺骨,我站起来,脚有些麻木。
阿泽,回去吧。
可是机车没油了,你无奈地耸耸肩。
手机呢。
没带啊。
安—纪—泽,你是故意的吧。
你嬉皮笑脸地说,哈,被猜中了呢。
我一边瞪你一边追着你跑,沿着涨潮的海,你的笑那么明亮,像绽放在黑夜的葵花。
因为你的故意,我们不得不在海边的一家小旅馆住上一晚,开双人房的时候,旅馆的老板怪怪地看了我们一眼。
你指指旅馆里每分钟5毛的公用电话,问我,不用打个电话回家吗。
不用了,我摇头,他们离婚了,有自己的世界,没空。
你沉默,顺手拿了几瓶啤酒上楼。
我踩着吱嘎吱嘎响的木楼梯,很怕就丧命于此。大概是极少有人住,房间里有了一股陈旧的味道。
你拉开窗帘,然后打开沙沙作响的旧电视。
我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一瓶啤酒。
你立即皱眉,绿绿,女孩子喝酒不好。
我能喝。
那天晚上,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有你,好象喝多少都不会醉。
说不出名字的虫子在灯光下乱飞,夜凉如水。
你看着我的脸,清晰无比地说,绿绿,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脑子里乱哄哄的。
你俯下身来吻了我,淡淡的带着些酒精的迷离气息。
我忘记了呼吸。
第二天早上,你打电话让你家的司机来接我们。
我们坐在舒服的真皮坐垫上,我的头靠在你的肩膀上直想打盹。
你在我耳边细语,让我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你说,绿绿,我们五月就去看海好不好。
你说,这个城市的海太浑浊,我们到马尔代夫去,看那里的海好不好。
嗯,我扯出一个字。
你捏我的脸问,绿绿,怎么了。
这里很痛,我指着我的头说,好象要裂开一般。
绿绿,你是第一次喝酒吧,你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在你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你的怀抱给了我一个太虚幻的温度。
[5]
当我告诉蓼蓝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她简直乐翻了,她说,那小子真的在4月1日向你告白啦。
我仔细想想,你对我告白的那天真的是愚人节。
我带着哭腔问蓼蓝,你说他是不是开玩笑呀。
不会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证,千真万确,他爱你,真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行了吧。我们心有灵犀。
等等,阿泽是你的谁啊。
啧啧,叫得那么亲密,他是我的堂哥啦。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就没有了联系,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再打给他试试吧,蓼蓝安慰我,或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呢。
我掏出手机,又打了几通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我怀着希望,又拨了一通电话给你,然后,一个好听的女声接了电话。
她说,请问你是苏绿小姐吗,我想和你谈谈。
她说,我是安纪泽的未婚妻。
和连嘉见面的那日,星巴克的窗外是阴天。
我要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没有牛奶,苦苦的。
连嘉一如许多大家小姐一样,举止落落大方,美丽惊人。连被你夸奖漂亮的我,也一样自愧不如。
那天连嘉对我说了很长的一番话。
她说,安纪泽并不爱我。可我们的订婚是逼不得已的,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很自由。
苏绿,我知道你很善良,快离开安纪泽吧,否则他妈妈会对你不利的。
安纪泽为了你,被关在房子里两天不吃不喝,难道你还想他一直这么痛苦吗,还有,他妈妈已经决定了,一个星期后让他出国。
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我爱他。
我一直都沉默不语,搅拌着苦涩的黑咖啡。
待她说完那番话,我站起来,在她漂亮的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
我仰起头对她说,这一掌是为我自己打的。然后扬长而去。
走出星巴克门外,才发现蓼蓝一直都在那里等我。
蓼蓝一边哭一边说,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应该劝劝你。然后她又檫干了眼泪,说,走,姐带你去KTV借酒销愁。
我一点也不怪她,我都都不埋怨,我只是恨我自己,真的想要离开你。
即使后来我仍是失去了你。
蓼蓝和我像疯子一样,在包厢里又唱又跳。
蓼蓝拿了一箱啤酒来,说,不醉不归。这是我认识你以后,喝的第二次酒,竟也是为了你。
我一直唱的那首,是王菲的《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也不可惜。
忘了喝了多少酒,究竟填满了整个胃,却还填不满悲伤。
期间,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出去找厕所,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推错了房间的门,看见了你正在与一个陌生女子拥吻。
我赶紧关上门。
而你却走了出来,拉着我说,绿绿,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
我笑了,一阵反胃,把喝下去的酒都吐到了你身上。
其实,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只是我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罢了。
[6]
喝酒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是:躺在床上一整天,最后头还是疼的。
傍晚时分,我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醒来,房子里漆黑一片,打开手机,里面满满的全都是你的简讯。
——1:34。绿绿,我错了。
——3:18。绿绿,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见面,有些事我想和你说。
——4:23。相信我,我爱你。
——5:47。晚上八点,桐桥路,我等你。
我逐一看完,又一一删去。
到冰箱里翻出了几个皱巴巴的苹果后,我胡乱塞了几口,看着时间还早,就走出门去。
KFC总是这样忙,要不是没有下锅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想去。那里的气氛,太过热闹,总觉得不是很适合我。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是繁华的地带,城市华灯初上,一片星光。
虽然人很多,但我还是看见了你。和连嘉在一起的你。
虽然你的脸臭臭的那么不可爱,但我还是必须承认,你们站在一起,多么般配。
我长舒了一口气。
市公交17路,那是通往桐桥路的唯一一班车,我跳了上去。在白花花的灯光下,张张都是疲惫的脸。
你果真那么守时,站在桐桥路的路灯下,双手插在口袋里。
晚上的桐桥路很少人,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梧桐树海。
风一吹,便发出冗长的声音。
我从公车上下来,也站在站牌下面,心情说不上是痛苦、悲壮抑或是难过,每一步,都好象是万劫不复。
此时的我,就站在你对面。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偶尔有车经过。
你就站在我对面。
你一步步向我迈来,在我摘掉了隐形眼镜之后,你的脸在我的眼里很模糊。
你说,绿绿,我们私奔吧。
换作平日,你对我说这么琼瑶的台词,我一定会翻白眼。可是,此时的我却笑不出来。
但是你知道吗,世界这么残忍地将我分得如此分明。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扭过头,不去看你的表情,决然地说,安纪泽,我累了,我们分手吧,不要在一起了。
绿绿,为什么。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明白吗,你的家世、你的身份、连嘉……你的种种我都受够了,我很累。
你不再说话,站在原地不动了,路灯将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你走之后,我的心像夏天融化的巧克力,很粘稠。
你那么毅然决然,连头都不回,在我的世界里走开,消失,消失。
那天,我蹲在桐桥路上,抱着头哭了好久好久,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后悔和难过都哭出来。
我那么的不甘心。
[7]
与你分手后的第三天,城市渐渐凉了起来,大抵是秋天到了吧。
不知不觉间,夏天已经走了那么远。我又戴回了一副黑框眼镜,每天坐在电车上打瞌睡。
我每次恹恹地从电车上下来,顺手按住被风吹起来的裙边的时候。
总会想起你。
那个明媚的下午,笑得那么夸张的你。
然后,我没有去学校,因为我怕遇见你,你又用那种那么执拗又陌生的眼光望着我。
我一个人坐了电车,一站一站,从城市的这头到那头。途中经过的,都是我们去过的地方。
我以为只要一直一直不停地回忆,就会沉溺在过去的快乐里,不悲伤也不难过。
走过的路。
去过的地方。
你的唇齿,笑容,竟都那么深的留在我的念想里。
而你,安纪泽,你只能是我永远没有希望的奢望罢了。
我走了那么多迂回的路,在你的世界里,我看不多一丝丝的光亮,所以我抽身而退。
可我还是爱你。
那么爱你。
以为只要分开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是太傻,还是太天真。
但我真的累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凌晨三点,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你站在他们中间,朝我笑。我对着你叫,阿泽阿泽。可是你却忽然消失不见,一张白色的纸片飘到我手里面。
我伸起手来,在空中胡乱地抓,然后就醒了。
窗外下着遇见你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我倒了一杯白开水,对着窗台喝。
我在想,你会不会已经抵达了地球的另一半,又或者,还在飞机上熟睡。
我失眠了。
电话就在这时,诡异地响来起来,我含着一大口水,拿起话筒。猛然吞下水,差点被呛到。
蓼蓝的声音像鬼一般在电话那头响起来,她说,苏绿,安纪泽他……死了。
蓼蓝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叫我的全名。
我们彼此在电话的两端沉默。
后来,蓼蓝就哭了,很久很久我都在沉默,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挂了电话。
天上打了第一个响雷。
我钻到被窝里,用被子盖过头,对自己说,没事没事,这只是一场梦。
令我呼吸急促的梦。
[8]
但我知道这不是一场梦,当蓼蓝第二天早上,疲惫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
她递给我一份早报,我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一接过来就看到了醒目无比的标题,和你倒在地上的照片。
大片大片的血渍在你的身上和周围蔓延,像一朵朵肆意开放的曼珠沙华。
而你躺在它们中间,触目惊心,但你的表情又是孩子般的睡颜。
那只是我的希翼,是的,我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以为你只是睡着了,一觉醒来后,还是坏坏地笑,叫我绿绿。
蓼蓝叫我不要哭,不要哭。可她自己却哭了。
我也哭了。
下过雨的早上,阳光明媚灿烂。却趋赶不了我长期沉积在心中的阴霾。
我的心,像窗台上那盆被我放置在那里,长期不浇水而枯死的葵花。
荒芜至极。
安纪泽,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还是会在半夜惊醒过来,满脑子都是你的容貌。
只是,从那以后,我都不再戴隐形眼镜,亦离开了那个17岁时,不属于我的城市。
我不再坐电车,那套校服还是被我挂在房间里,落了一层灰。
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诗,“我曾梦见我们是陌生人。醒来却发现我们相亲相爱。”
是泰戈尔的诗。
我那么喜欢,将它一遍又一遍地念,然后是巨大的悲哀和靡离。
但如果要我选择,我或许还是想要遇见你,我深爱的你。
现在夏天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秋天过了,冬天也过了。
你留给我的是一个伤春,来回忆那年夏天所有漫长的快乐。
凌晨的海里很寂静,很黑暗。
我浮出海面,五月的海微凉。
是的,你离开我之后的第七年零三个月,我独自到了海边,是马尔代夫的海。
我没有忘记曾经我们未完成的梦想。
此刻是凌晨五点,即将日出。
陪伴着我的,是寂寞的心跳和无边无际的回忆。
我身边空荡荡的,早已经没了你。
如果你要离去,可是你早已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