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寻常的工作日,在A校名不见经传的的平凡女子梁竹湘突然成为了公众瞩目的焦点。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都会引起一阵骚动。
“哇塞!你是穿越过来的吧?”803班的四十名同学都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感叹道。面对他们的惊异,梁竹湘淡淡地笑了笑。她站在原点轻轻转了一圈,美丽的绿色裙摆随之微微摇曳,似荷叶晃动,衬着粉面莲花似的女子,活脱脱一幅出水芙蓉图。
“你居然穿和服诶。”班长宁结绮模仿着偶像剧里娇滴滴无病呻吟的口气,睁着一对故作纯洁无辜的眸子盯着梁竹湘,梁竹湘看着她那带着脂粉俗气的斜刘海儿,发鬓上很小女生的粉红发卡,这令她想起了那些盛开在黑色漩涡中的鲜花,外表的娇艳只是为了隐藏内心的暗流涌动。她不禁蹙了蹙眉,侧过身去,有心回避。这样恶心乏味的女子,在A校屡见不鲜。
“汉服是一种影响了整个东亚服饰体系的服装。所谓和服韩服亦不过模仿汉服而成的。”突然,门外飘来一句慢悠悠的话语,“梁竹湘听了,蓦地回头,视线中出现一个男孩。
明亮的光线模糊了男孩的轮廓。他的容颜如同山中泉水般澄澈,海底珊瑚般清丽。此时他正朝她拈花一笑,眉目盈盈艳星月,好似风中的梨花,一掬胜雪。
“江枫寒?”梁竹湘心中无限惊喜,“有什么事吗?”她问。
江枫寒狡黠一笑,摆手说“没事。不过就是想帮你解释解释,毕竟这一路上那么多人说你穿的是和服,就算是机器,一句话说多了也会烦的。”
窗户旁。宁结绮一听到这句话脸刷地就红了。
“
“呵呵。”梁竹湘轻轻笑,“我去做作业了,拜拜。”
“恩。”
米黄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绽放出斑斓的七色光芒。透过梁竹湘下巴与脖颈的夹角,可以看见窗外轻轻摇曳的竹子,飒飒溜溜,被无数薄如蝉翼的金色六边形所包裹,像一段在水底摇荡的梦幻。
“脉脉,你还有多少题没做?”经历了“穿越风波”的梁竹湘终于像大多数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一样,执笔对着一本厚厚的复习资料冥思苦想了。
柳脉竖起五个指头摆出一副将要赴死的表情十分悲壮地说:“我他妈五道题呢……”说到五时,她又变成悲哀单薄的小嗓子了,灰溜溜地一句“完了”便一头栽在书桌上装死。
“唉。”梁竹湘摇摇头,斜斜地看了看柳脉,那意思似乎在说柳脉你别费时间了就这样给你一天你也做不起!
“班主任来了啊亲们快别说话啦!”这时候,活动在外的“情报员”将这炸弹般的消息投入了教室。立马,凑在一堆聊八卦聊军事的男女生们一哄而散,奔跑的途中不时传来金属咔嚓碰撞声和表示疼痛的“嗳哟”——这是炸弹爆炸引起的震动;紧接着,同学们匆匆从抽屉里抽出书本放在桌子上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室内鸦雀无声,听得见光阴流过——这是爆炸过后的令人恐惧窒息的寂静。
哈哈,老师和学生已转换成警察和小偷猫和老鼠这样微妙的关系。梁竹湘暗自自嘲。
“咳咳。”班主任走进教室了。他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睛,目光不停地在四周游走,忽然却在黑板上的一个角落顿住了——是的,在全国所有的学校里都有这样一个龌龊恶心令人憎恨却只有巴掌大的地方,那里挤满了学习委员纪律委员打的小报告。
梁竹湘朝那个角落定睛一看——啊呀,她一惊,感到心脏像只兔子似的在胸膛里扑扑直跳,咚,咚,每一次的跳动都是一次发闷的堕落,仿佛要掉入十八层地狱般。“梁竹湘不守纪律,在学校里穿奇装异服,还把别班的同学带进教室”两行写得横直撇斜毕恭毕敬略带稚嫩的小字,因背景的空旷而被放大公开,赫然地霸占了梁竹湘的眼帘。
紧接着,她感受到所有人都盯着她看。那些目光复杂无比,有幸灾乐祸暗自庆幸同情可怜,也有阴谋得逞后的嘲笑讽刺,它们像一把把利器在梁竹湘的身上剐来剐去。后面的事可想而知,梁竹湘被老师叫到了外面。
“学生要有学生样儿,你这样袍儿套儿的,成何体统!”一声声呵斥猝不及防地闯入耳畔:“你居然敢公开无视校规,谁叫你穿奇装异服了?”
“汉服不是奇装异服。”梁竹争辩。
“你是想复古还是什么?真是笑话,你看看,古人就是因为穿这种乱七八糟的衣服才没有进步,难道我们今人也要学他们吗?“班主任剜了梁竹湘一眼。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梁竹湘眼神凛凛,似有寒气。原本,梁竹湘是一个很胆小的学生,从不敢和老师顶嘴。但这次,她却明目张胆地顶撞起来:“不要让我为你感到悲哀!一个人居然抛弃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根,而且还将各种罪名强加到自己民族的文化上!这样的人怎么配当老师呢?!”
字字掷地有声。班主任猝不及防。他惊得脸色惨白。颤抖地用手指着楼梯口“你……你给我走!”
“走就走。”
梁竹湘决然地离开,没有回头,没有迟疑。
(二)
午后的阳光很轻。像层薄纱似的披在树木顶。风簌簌地吹着,夹杂着不知名的哀伤,像昆曲里哼哼咿咿的低吟,诉说着丝带般缭绕不散的幽怨。
梁竹湘坐在秋千上,衣袂飘荡。已经放学了。她看着孩子们的蹦蹦跳跳地跑回家,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因为,心冷,是捂不热的。
为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不理解我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嘲笑我们是群疯子?她痛哭起来,泪水湿了衣衫。
竹湘,别哭。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她试了试泪,抬头。一个有着清泉般流畅优美澄净的容颜和品性的男孩挡住了背景的空旷。没错,是江枫寒。
“竹湘,这条路上有许多的坎坷。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如果他们都能了解汉服,那我们还用宣传吗?“
“梁竹湘望着他双眼里比阳光更明媚更闪亮的真挚,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枫寒,谢谢你。”
“说谢的人应该是我。如果不是你陪在我身边,我可能还是那个堕落的少年。”江枫寒仰望着淡蓝的天空,乌黑的发如同盛开的暮色那样柔和光滑。他悠悠的语气略带悲哀,与时空摩擦出记忆的火花。茫茫往事,随着他嘴唇的张合开始被慢慢勾勒出。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但因为我的出生带来了一场山洪暴发,村里的人都说我是不祥之物。他们嘲笑我,疏远我,甚至讽刺我的父母。我从小就生活在孤独和谩骂中,没有人愿意和我玩耍。我五岁那年,家里异常贫困,父母之间的吵架也愈来愈多了。母亲经常被父亲打得鼻青脸肿。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只能躲在柴堆后偷偷哭泣。最终,母亲因受不了父亲的暴力而走了。我还记得那天,她围了一条水红色的旧围巾,苍白的肌肤被裹在杏色的袄子里。她红着双眼抚摸我的头,嘴里哼着她每天夜里哄我入眠的曲子。我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于是死死抱住她不让她走,母亲顿时泪流满面,她将我狠狠一推,扇了我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她呜咽,拎起角落里的行囊就捂着脸逃走了,抛下神情慌乱不知所措的我。”
“后来,父亲有了钱了。他带着我离开了小山村,来到繁华的都市中。他很忙,没空管我。于是我将内心的暗流发泄在游戏中。,我昏天黑地地打游戏,每天电脑屏幕上挤满了各种打斗场面,音响里轰轰的音乐不绝于耳。要不是你的关怀,我不可能重新拾起自己的民族文化,更不可能有今天这个样子。”
“枫寒。”梁竹湘凝视着远方,“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然你外表活泼,但你的内心却是出奇的清静,孤独,敏感,细腻。”江枫寒摆弄着路边的花草,说。
梁竹湘听了,顿时觉得心上划过一道倏忽的闪电,白刺刺的,扎中了心思。
“好妹妹,你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对人太刻薄了,你很孤傲,但这样很容易与人结怨的。你呀你,简直是个史湘云与林黛玉的合体。”江枫寒笑道。他刚才称呼她好妹妹,像宝玉称呼待黛玉那样。
梁竹湘立刻红了脸,你说什么混话,谁是你妹妹?
江枫寒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尴尬地站在原地,不语。
二人的中间被沉默填满。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时候,一阵空灵的歌声传来,婉转忧伤,如泣如诉。唱到“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时,歌声里隐隐有了无奈之意,仿佛窥见了满地的残红。
梁竹湘顺着歌声寻去,看见一个穿红色薄衫的女子立在花阴下。参差的阴影打在她并不算惊艳但很清秀的脸上,细碎的花瓣密密地落了一肩。微风拂过,撩起她如丝的长发,像画上的人物一样美。
“你的歌声真好听。”梁竹湘说。
女子点头微笑,说,你的衣服也很漂亮。很有古典风韵。
江枫寒笑,这是汉服。汉族的民族服装。
女子噢了一声,表示惊讶,原来我们汉族也有这么美的服装。交个朋友吧,我叫梅疏影。对,就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那个疏影。
梁竹湘细细品味这这个名字,名字的意境很美。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种冷清孤寂的美和眼前这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我叫梁竹湘。他叫江枫寒。她说。
梅疏影笑,‘江枫渔火对愁眠’真是极美的意境。
三人彼此介绍自己后,得知家庭址都相近,于是结伴而行。梁竹湘和江枫寒原本平淡的回家旅途因梅疏影而乐趣盎然。她像只出笼的小鸟似的蹦蹦跳跳,红衣如火上下舞动,她将野花撒得江枫寒满头都是,江枫寒假装恼了,趁机掬了一捧水泼了她一身……
就这样打打闹闹,梅疏影到家了。她笑着和梁竹湘江枫寒说再见,然后像团火苗似的窜上了楼。
梅疏影走后,梁竹湘和江枫寒之间又恢复了清寂。他们很少说话,交如淡水,甘之如始。
他们始终坚信,朋友,是可以陪你笑陪你哭的那个人,无言不是无聊,而是情感太深。到达一种用心交流的境界。
过了不久,二人也要分道扬镳了。江枫寒目送着梁竹湘上楼,目光像淡蓝色的天空那样高远渺渺。
江枫寒。无论这一路上有多少冰冷,嘲讽,讥笑,我都不会退缩。你说过,要将梦想坚持到最后。
梁竹湘。无论我生存的环境多么恶劣,我的手被荆棘刺得多么惨透。有你相伴,我从不孤独,从不害怕。
面淡如水。他们是在用心交流。
(三)
梅疏影和江枫寒梁竹湘相识以后,三个人每天都结伴而行。梅疏影耳濡目染,对汉服的了解加深了不少。他们还一起去学茶道,练书法。
这天,江枫寒突然想在学校里创办一个汉服社,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梁竹湘和梅疏影,二人都点头称赞。
说干就干。梁竹湘借给了梅疏影一套桃红碎花的齐胸襦裙,她自己则身着玄色曲裾。她与梅疏影站在一起,一个娇俏妩媚,披帛袅袅;一个一个典雅庄重,广袖飘飘。远远望去,就如巫山神女般。
疏影。我们去找枫寒吧。梁竹湘在鸦色发鬓上插了支步摇,说。
恩。梅疏影在原地转了几圈,眉目中无限欣喜。
一切收拾妥当后,二人噔噔噔噔跑下了楼。
枫寒?怎么样?梅疏影一脸稚气。小孩子般骄傲地说。
江枫寒浅浅一笑,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直裾,带着发冠,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很适合你。他说。
太阳出来了。梁竹湘用手挡住刺目的太阳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不远处的宁结绮。她和一群女生正在说笑。宁结绮似乎感受到了梁竹湘的目光,她侧过脸来,轻蔑一笑,眼神带有敌意。她对身旁的女生耳语几句。那几个女生点头会意,朝着路边的行人大喊,快来看啊,这里有几个‘日本鬼子’,明明是中国人却不知耻地穿和服!!!
紧接着,一群青年人冲了过来,将他们迅速包围。
你…·你乱喊什么呢!!江枫寒气得咬牙切齿。
唉,心虚了不成?
大家不要听她们说,这不是和服,这是……梅疏影话还没完,洁白秀丽的面庞上就被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印上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都疯了!江枫寒吼道。
你丫穿和服还敢出来!!我今儿就把你这衣服给烧了!一个男子叫嚣道。说罢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吵什么吵呢!楼上的大妈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中探出头来,哗地泼下一盆冷水,溅了其中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都是,******!他怒吼,将手中的啤酒瓶用力砸碎,军绿色的碎渣弹到了江枫寒脚边。
刀光剑影,兵荒马乱。
……
这群寻事的人闹够了后,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梅疏影捂着脸轻轻啜泣,江枫寒拉过她的手,为她理平额前发。没事了。他呢喃,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从何安慰。
呵呵……
一阵凄凉的笑飘来,梁竹湘,她伫立在道路中央,几滴硕大的泪,无声陨落。在水门钉地板上砸出黑洞洞的漩涡。一朵娇艳的花朵盛开其中。
暗流,汹涌。
走吧。
江枫寒无限疲惫,他突然感到好累,好累。
(四)
在老师们惊异的眼光下,江枫寒还是创办了一个汉服社。其名曰“子衿”。这个名字出自于《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梁竹湘说,她爱极了这句话,春天一样鲜绿的色彩,幻成你的衣襟,飘呀飘,四目相对,我梦魂为你荡漾。
梅疏影还自费印了三百份汉服宣传单,这可是她多年积攒的零花钱呢。事实上,梅疏影的家庭算是比较宽裕的,但父母总是控制她的零花钱,梅疏影要买什么东西,除了请示父母批纸条,就是自己攒钱。因此,她养成了“抠门”这种不好不坏的习惯。
“妈妈,你有什么事啊?”此时,梅疏影正像只猫似的窝在沙发里,面包渣涂了她一脸都是。
“你瞧瞧你,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干。”梅母将遥控器一按,电视立刻就黑屏了。
“怎么能说我什么事都没干呢?我那么多的作业,我每天晚上加班加点地做——”梅疏影拖长了声音,说。
“哎!”梅母叹道:“你呀你,就只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难道你就不知道自学吗?你看你们班上的学习委员,人家连初三的课程都学了,每天没事就钻研习题,你这样,是很容易输在起跑线上的!”
“妈妈,你就别用‘钻研’这个词好吗?我恶心得慌,就他?简直就就是机器,腐儒,书呆子,他钻研什么了?无非就是死记硬背,做数学题直接按着套路套,要是我,早摔了书笑傲江湖去了。”
梅母一听就恼火了,指着梅疏影,说:“你是想造反还是什么?中国就这教育制度,你想学也得学,不想学也得学,否则你以后怎么找工作?你镇日里就知道汉服汉服,天晓得你上课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梅疏影一急,眼泪也涌上来了:“你何曾见我上课想别的事了?我只是拿课外时间去讨论罢了,难不成你连我这点爱好都要剥夺?”
梅母愈加生气,“你就和那群疯子去复兴汉服吧,要是人人都穿得袍儿套儿的,还怎么工作?怎么生活?那些古人就是因为这样才退化了的,比不得今人!从今儿起,你也别去学什么书法,茶道了,我给你报了个数理提升班,周末你就去学吧。疏影,不是我强加于你,你问问你的那些师姐们,现在外地的高中都是奥数招生,只考数理化,你要想找个好高中只有去补课!”
梅疏影无语。她知道母亲都是为自己好,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只有暂时放弃自己的爱好。
(五)
周末。
“疏影,今天你去练茶道吗?”
“不了。”梅疏影低低地说。
电话那头传来不解,“为什么?”
“枫寒。我要去补习数学。”
“哦。”明显有失落之情。
对方将电话挂断,嘟嘟声不绝于耳。
她真的妥协了。
“竹湘,疏影她要去补数学,不能和我们一起去了。”仿古大街上,江枫寒和梁竹湘慢慢地走着。
“补补也好,有助于她考高中。”梁竹湘抚过手中的茶具,淡淡地说“以前我也补过数学,但成绩一直没有起色。于是我母亲便放弃了。她说,‘世上没有全才。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时,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门。虽然湘湘在数学这方面不行,可她有与生俱来的文字天赋,并且她自己也热爱写字。我想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梁竹湘顿了顿,说“枫寒,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每个人都好比一颗螺丝钉。这种天分在我们未及人世时已经注定,无可更改。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做好自己的职责。这样,一个世界才能构成。”
江枫寒的眼圈隐隐红了。
眼前的她如此淡然,像山间泉水一样透澈。
(六)
人事纷纷。在一个接一个的考试中,同学们度过了繁重昏暗的初二。梅疏影照样去补习,梁竹湘依然坚持自己的梦想,江枫寒成绩本来就不错,在初三冲进了全级前三十名。宁结绮还是老样子,她同一群小混混学会了抽烟喝酒,醉了,就在食堂耍酒疯。
“脉脉,你们在讨论什么?”梁竹湘凑过来,一脸好奇。
柳脉直了直脖子,示意梁竹湘看第三排那个空位。宁结绮,今天,没来上课。
怎么了?梁竹湘问。
女生小C上下晃动着食指,“还不是她交的那个男朋友咯,和一班一个女生好上了,宁结绮一气之下把那女的打了一顿,结果被人告发了,退学啦。”
“现在的小孩怎么那么成熟?言情剧看多了?”柳脉笑“她父母真该管管。”
小C的食指晃得更厉害了“她父母离异,她母亲只忙着挣钱,父亲也不管。”
梁竹湘听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扯了下,怪可怜的。她喃喃。
“不聊了,做作业。”柳脉执着笔,开始在草稿本上列出巨大的方程来。
(七)
放学时,梁竹湘遇见宁结绮了。她一脸颓废地蹲在树下,几缕青丝垂在耳际。随风飘摆。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穿着白衬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梁竹湘细看那男子,心中无限惊异,这眉目,像极了江枫寒。
宁结绮看见了梁竹湘,她站起来,嘴角一抹自嘲的笑,对不起,她说。
梁竹湘瞬间就明白了,这简直是小说里的情节,她想都不敢想。
她从衣袋里掏出一方淡蓝的手帕,递给宁结绮。
淡淡的蓝,像矢车菊的花瓣,被风吹散。沉淀进忧伤的梦里。她拨开宁结绮额间的碎发,语重心长“这一路上磕磕绊绊,这一生漫漫长长。你,会遇到很多爱你的人。可你却永远难忘当初第一个为你苍白的青春带来色彩的男孩。如果你喜欢他,请学会,尊重他。爱如指间流沙,攥得越紧,流逝得越快。我想,你误会我了。“
梁竹湘语罢,匆匆离去。
她跑得很快,她想让风吹走自己的泪。
她不敢回头,怕看见她琥珀般令人心碎的眼神。
(八)
仿佛在一瞬间都长大了似的。
时光太快,如被风吹起的书页,迅速翻到离别的那一篇。
中考的成绩出来了。
揭榜的那日,同学们一窝蜂围在校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哦,还有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
梁竹湘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她像一株开在世外的花,孤寂清冷。
人群里,江枫寒带着梅疏影在红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梅疏影在看到那两个意境高雅的名字时,笑靥如花绽放。
江枫寒意味深长地望了梁竹湘一眼,她还是那么淡。目光穿越万水千山。
枫寒。我始终开在原地,散发自己优雅的美丽。我不需要别人来怜惜。我坚信,每个人都可以等到春风吹又生的时机。
天生我材,必有用。
(九)
长亭前,柳树下。一壶清茶,氤氲唐时月光。
夏末一季,秋意渐袭。湖心荷叶点点泛黄,菡萏堕香,芙蓉凄艳血红冰凉。
洁白的小瓷碗,映出她清寂的轮廓。月白色的汉服被风吹起,衣裳胜雪。。
茶香淡淡,在空气中缱绻,悠长。
抬手,抚琴,移玉柱。声声写进,湘波绿。
疏影……枫寒……你们……一向可好?
她凝眸远方。思绪飞扬。
眼前隐隐出现他们的身影。长袖善舞,如蝶蹁跹。
她落下一句叹息。何时再见?
两年前。他们各自飞向了自己的目标。当放走的鸽子飞回来的时候,他们约定再相聚。
如今,洁白的鸽子掠过水面——难道这真是一个美丽空虚可望不可即的愿望吗?
竹湘————
突然,身后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回眸。
四目相对。
还是那个穿着汉服的他。
还有婷婷若梅的疏影。
还有,还有子衿汉服社所有的同袍们。
华夏衣冠,衣袂飘飘。
广袖高举,裙裾舞动。他们跳起了自创的汉家歌舞。笙箫笛管,乐曲婉转。批帛摇曳如水,女子额黄点妆。
旋转,旋转。霓裳翩翩舞。他微笑漠漠,朝她走来,犹如唐朝的多情公子,而她,成了他月下独酌背倚的桃树。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她云淡风轻,如同画中仙。一句“别来无恙”,将所有的花开花落云起云涌,在千帆过尽时,化为一杯清茶,饮下。
别来无恙。
有什么液体在眼眶中打转。她望着他阳光般温暖干净的笑,心就像一颗糖,瞬间在掌心融化。点点滴滴,尽是他们的过往。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诗句:“华夏不闻礼乐久,尔今再谱霓裳舞。无衣之誓仍传诵,达于博远看取吾。梨花雨落阶上尘,思君寂寞不见人。夜来孤灯耿耿夜,钟声荡过苏州城。”
思君寂寞不见人。
千言万语,泪千行。
身后的背景,是,翩翩霓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