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

　　站在2008年尾巴上的时候，我靠在教室的窗前，天上干净地纤尘不染，空气干燥寒冷，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玻璃窗上凝结了斑驳的水气，我看看窗外枯枝浸塑如同冬眠的老妖，于是就在窗上不断写着叶子叶子叶子，然后擦掉。 - 　
　　结了霜，枯了叶，一地凄凉。 -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月欠满，人未老，志在平阳。 -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乔克昨天走的时候，我塞到他手上的送别诗就有写这两句。他参军去了北方，像飞鸟奔寻季节一样飞走，划过天空的时候连影子都留不下。写到这里时我就在想，此时他正坐在北上的火车里，遥望车窗外不断闪现又不断远去的陌生风景。穿过麦田，穿过河流，穿过村庄和城市。在广袤的华北平原的清晨里，他会看到霜结千草的绝零凄绝，那时，他会想我，而我能做的，只是在祖国西南山区的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城里，好好读书，并祝他一路走好。 - 　
　　然后我想到许多人，那些叫得出我名字和叫不出我名字的人，他们在2008年里过活着，如我一样的小人物在自己的领地里小亢奋小抱怨小感动过着自己小悲伤小幸福的生活，于是我用两节语文课的时间来翻《现代汉语词典》。只是为了能找到一个词来代表2008，但我没有找到，这种困难并不来自于2008年的纷繁绚烂，在我看来反而是由于它的干净简单。 - 　
　　干净简单地如同一月的那场大雪，整个南方都在冰天雪地里，电视上都是子弟兵在除冰扫雪以及火车站黑压压滞留的人群。他们都是折断了翅膀的鸟，望着回家的路，但飞不起来，而我却早早地回家了。雪太大，学校提前放假，作为准高三的我们真是幸运，回家的路上看车窗外的雪看到眼睛生疼，于是想到了一个矫情的句子：“把一生的忧伤交给冬天，让它同雪花一同化去。”风风火火热热闹闹一个年就过了，只是回到学校的时候雪依旧没有化。后来快三月时，桃红柳绿雨打芭蕉，看到那个在雪地里我们拍的照片，一个个冻得脸色发白勾肩搭背笑得一脸天真落寂，突然发现，我们的忧伤并没有随雪花一同化去。春天的树一天天成长，年轮里嵌满了忧伤，我们年少轻狂壮怀激烈，我们壮志难酬虎落平阳，我们干净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憔悴。我们满怀少年的心事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同学说我们不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绿林好汉，我说是啊是啊，何况我们只是大口喝水，大碗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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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元旦那天，叶子塞给我一封信，如同每一个高三的学生一样，她也在为这个纷繁的人间迷失方向，寻找自己的出路，向我抱怨她的生活平淡如水且没有希望，只是现在我高三她大学，电话里我向她报怨生活像水一样淡像药一样苦没有希望没有希望还是没有希望，然后她就写给我好长的一封信，大篇在篇在教我怎样端正心态，如何努力学习飞得比她更高，电话里，她还告诉我她现在在忙社团忙恋爱忙兼职总之是忙得不亦乐乎。在兼职教英语的小学讲台上给我写那封长信，而下面的小朋友就围上来问她：老师你在写什么啊？于是我就想，那些小朋友一定一脸天真，用甜美舒服的声音问叶子的话，而叶子是否还会像我们小学的时候一样，在我探头探脑看她在写什么时，她会用那双纤细的小手盖着纸条，然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对我说：“不给你看”。而那些小朋友是否会像我一样死皮赖脸说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同时用手去扯她的头发，但我知道，假设不成立。因为我们都长大了，所有的感情和经历沉淀下来就如她在2008元旦给我的那封信的结尾所写的一样，树，真的很谢谢你能陪我走过一年又一年，你身上的年轮一圈一圈地刻划，而叶子也终有飘零的时候。 - 　
　　于是我就很难过。我开始不断在自己记忆的胶卷中寻找有关她的影像。那些一起读书的课堂，一起轧过的马路，一起看过的车窗风景，以及那些飞来飞去漂亮的纸条和若即若离的微妙感情，然后我们就长大了。长大到我正高三复习备考，加油努力去冲那千军万马要过的独木桥，然后在明年的的盛夏里，在自己理想的大学校园里，成片成片蓊郁的法国梧桐下有我美丽的剪影，我会像如今的叶子一样的忙社团，忙恋爱，忙兼职忙个不亦乐乎。 - 　
　　只是现在，离那个八月，近了也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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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有许多感动，首先是来自于那个地动山摇的五月，黑色的春天里山河破碎，我们每天神情凝重，买大量大量的报纸，关注报纸上整版整版关于四川的每一个消息，吃饭时寝室少有的安静，教室里人们开始把打闹看做一种亵渎，《新闻联播》里，天安门广场人山人海，都情绪亢奋高喊着“中国加油！汶川加油！”当我已泪流满面的时候我才发现，电视机前那一双双看NBA看偶像剧的眼睛都已流出泪水，于是我就冲动到想抽那个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的那个人，看看吧，看看吧，我们有情有意，有血有肉，我们都是好孩子。 - 　
　　抽人的冲动在看《士兵突击》时又有了。许三多，许三多，许三多……我一遍一遍重复叫着这个名字，他傻里傻气，反应迟钝，一条道要走到黑。他每天不厌其烦的循环解释着“好好活”和“做有意义的事”。他抓着每一件小事都像救命的稻草，然后我开始看剧情看到从笑得横仰八叉到剧终时坐在沙发上手握遥控器一言不发，于是我就想，那个演许三多的王宝强，是怎样北漂到北京打工，搬砖运土，然后到傻根，再到三多，一个农民工成为明星的故事，只是他的纯朴稚气一直没变，我从感动到仰望，我们都是特别平凡的人，因为平凡所以特别。 - 　
　　后来看了一期中央10台的节目，讲了一个高三班级在看完《士兵突击》后全都考上重点大学，看那个节目的时候我已在吃饭，然后眼泪就没有预兆滴落到我的碗里，我放下碗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深呼吸，看着天上衡定无常的云彩，就自言自语不停地说着：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 　
　　再之后，我匍匐在自己的青春里，栉风沐雨也好，水深火热也好，总之是开始了教科书与资料书的狂轰滥炸。只是这次考试之后，在我打给老妈的电话里，她在那头哭泣时，我才猛然发现，心中筑起的那道铜墙铁壁，除了让我看到飞沙走石之外没有任何损失，老妈把她的儿子当了神，但我想，我终究还是做不来许三多那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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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有了小兰，小易，小莫三个好朋友。 - 　
　　小兰是个五官精致的女孩。性格强势不易留恋，不易托付，她是十分纯粹的玉米，善良、平凡有从一而终对春春和玉米们的爱，反感高中生浅薄且没有稳定基础的爱情，讨厌是非太甚的男生女生，有棱有角却能在世俗间游刃有余，眼光犀利且是极其睿智的女孩，能轻而易举看透事物的本真，并安排好一切应付自如，纵然这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 　
　　小易是南昌某大学的大一学生，与我和小兰素未谋面但早已彼此牵挂，春春让这两个玉米走到一起并成为彼此可以托付的人，然后我们三个就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小易学的专业是网球，每天在漂亮的球场上挥舞着球拍大把大把的流汗，在很冷的天里穿很少的衣服盖很薄的被子经常感冒，在舒服的大学里不恋爱，不旷课，不玩社团起得很早睡得很晚经常要在睡前用热毛巾敷腿，在电话里说的最多的是我好烦，对不起，你个笨蛋，好想回家……诸如此类，然后我和小兰就很难过很难过，小兰说她现在真想去南昌读书，想陪她给她的幸福，我说等等吧，我说明年六月高考结束我陪你去，于是，我们笑一笑，等待……时光……远去…… - 　
　　我和兰每天探讨大量的问题。关于青春，关于小易，关于一些生活的理想和现实的生活，之后就有许多感动和智慧如同水汽一样向我迎面扑来。小易快生日时，小兰跑遍整个小城搜遍整个网络去打一个小易很喜欢的七波辉蓝色旅行包，然后买下并高高兴兴给她寄过去，而小易无意的一句电话费用完了就不再交话费，就会让这个强势无比的孩子趴在桌子上哭上整整一个上午。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懂得有一种爱是距离产生的，并让我想起了安妮《彼岸花》里面的乔与南生，素未谋面时就已经有了前世今生的托付和信任，并眷恋终生。 - 　
　　我听小兰写给我的每一首歌，春春的《谢谢爱》，春春的《倾国倾城》，春春的《秀才胡同》，春春的《少年中国》。全是春春。然后我就越来越有玉米的档次了，也因此更加希望我能履行我的诺言。在明年六月的盛夏阳光里，在南昌那个亚洲最大的摩天轮下有我，有小兰，有小易，我们笑声朵朵如繁花绽放，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们怀抱这样的希望守望在2008年的掌纹里，然后仰头踮脚伸长脖子望穿秋水2009年那流汗的季节。 - 　
　　小莫就是一病病歪歪的文学女青年，眉眼如水，不施脂粉，以安妮为榜样，在我每次生日时就写给我许多许多的字，让我感动得唏哩哗啦。我们之间关系暧昧但貌合神离，经常让身边的朋友看不懂我们的招数，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种游戏需要实力相当，且点到即止见好就收，如此才能维护长久，我们经常探讨一些关于时光，烟火，来路与去路，这样的问题。 - 　
　　她说：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彼岸烟花，盛放之前不相逢，盛放之后是匿迹。 - 　
　　她说：人世短，人间长。 - 　
　　她说：请你想起我如绿草，当世界没有花。 - 　
　　她说：当时光变了，世界暗了，整个城市都闭上了眼，在你看得见或者看不见我的时候。 - 　
　　…… - 　
　　诸如此类的句子。 - 　
　　她对一个叫作连青的男孩用了一种感情，一生只用一次，我对一个叫作叶子的女孩用了一种感情，一生也只用一次。然后我们就被流年抛弃了。深夜，我们在被七堇年称作坟墓的被窝里敲击手机键盘，荧光闪烁，一些温暖亦冷艳的咒语传给彼此，交换孤独，这是一种暗夜精灵玩的古怪魔法，刺激但危险。 - 　
　　之后我开始害怕并常常失眠，在她半晚打给我的电话而我只是看着手机振动没有任何反应时我开始胡思乱想：她会不会如安妮书中的女主人公一样在深夜醒来用刀片割断自己的手腕任血液流出像蔓陀罗开放，然后又自己包扎好伤口，平安无事。当然，我知道她不会，因为我们都懂得所有的一切都将迅速迹成回忆。回忆而已。也如安妮说的一样：“终有一天会明白，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因为这是时间与我们的允诺，而前提是要爱自己，让自己更好，洁净之后，上天才会给予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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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我十九岁，爸爸告诉我每个人十九岁时他的阳历与农历生日都会在同一天，我怀疑着去翻了一下日历，事实证明爸爸是正确的。我想，这应该是一个轮回，我于此后，亦于此灭。如凤凰般在渡尽了十九个劫波之后涅槃，并在灰烬中获得重生，之后我开始有意改变自己一些生活的态度和坚守的规则，尽量不为生活琐碎抱怨，不为一些人一些事而强求，万法自然，过犹不及，学会泰然处世，譬如小兰心烦不愿理我我也可以安静两三天不去招惹她，我们配合默契，而且我笑的时候也不再如以往张牙舞爪，因为的确没有那个必要，对过生日这一问题，我也看淡了，低调了，不去主动告诉一个朋友，他们都很忙，没有必要为我张罗，于是生日那天没有了以前的热热闹闹，啤酒摇一摇，可乐摇一摇，拉环，泡沫满天。 - 　
　　可生日那天邮箱，空间，手机还是全都爆满，有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生日快乐，我也终于明白我只是寂寞并不孤独，许多人许多人都像是星星一样一直在注视着我，只是我很少看天罢了。就像JALY发短信催我快回他信时我才发现座位里有一大堆信，可我一封也没回，于是想想以前总是报怨他们怎么怎么忘了我是多么孩子气。 - 　
　　我19岁的时候，半锅在大连的大学里画大连的大海，他把这作为我的礼物并在过年时给我带回来。然后我开始想像那幅画，首先是有他个人风格的水彩色调。张扬、艳丽、不稳定，有大片大片的红色，但给不了温暖。蓝色很少，如同心中的荒芜。我把它看作海上的夕阳，但我想他一定会说：“不对，不对，那是日出。”可那又怎样，没有区别。 - 　
　　我19岁的时候，慧儿跑遍武汉的大小花鸟市场，去给我买百合花的种子，然后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只是回来的路上在车里与她的包一起失踪。我本想把那些种子在不同的色彩和纹饰的土盆种下，并细心栽培，用心照料，然后让它们在明年的六月里开出许多精致可人的花朵，我会把它作为毕业礼物送给我的朋友们，只是现在，种子走失。但我还是希望那个拾到这包种子的人能如我一样把它们播洒在土地里，走过2008年的冬天，在2009年的春天萌芽，六月，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静静为我的好朋友们开着。 - 　
　　我19岁的时候，2009年如同掌心的水一样从指间滑过，冰凉清澈。每一天都有留得住或留不住的时间地点人物，2008年读许多稻菽的诗。她说：“被你藏起的行囊我都要拿走，去孤独去终老去灿烂地腐朽，去拥有尘世间最多情的流浪。”她说：“一个人就可以矢志不渝天荒地老，一个就可以海枯石烂誓死不离。” - 　
　　这让我想起2008年的轨迹里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平凡的，跌宕的，绚烂的，死亡的。都离我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 - 　
　　稻菽写过这样几句诗，我很喜欢，我把它写下送给你 . - 　
　　这个瞬间我被黑夜收养在这里 朋友们都已远去 - 　
　　我们一直相亲相爱所以永远都不在一起 - 　
　　是忌讳使然，未被曝光的起义 - 　
　　疗养在生命之外的亲人不肯说出事实 - 　
　　宁可两季的交替似是而非 - 　
　　宁可榜上的字迹把爱通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