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直到提笔的这一刻,我的脑子里还是繁乱的。几天来的无数经历,幻化成数不清的碎片,剪影般在脑海中闪现,一幅幅,一幕幕……
从小到大第一次面对家中亲人的去世,对死亡还不曾有太多的感触。走到爷爷家所在的胡同口,一眼看见木杆上挑着的无数白纸条儿,像一只只白色的触手,在风中扬起、伸出,再慢慢垂下,似乎在用力够着什么,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是生命,抑或是已然逝去的灵魂?我不了解,但我终于知道,原来,这就是死亡。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漆黑的夜。星星也许已经睡着,但夜空并不宁静,一群所谓的“法师”,在一个用防雨布搭成的“灵堂”里,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着。所谓法师们,乃是在各自花绿绿的衣服外面套上一件宽袖的黑布褂、头上扣一顶黑帽子的几位下岗工人。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布褂好像不太合体,里面衣服的牌子还依稀可辨。有位“高人”不知怎的连帽子也没戴,大概怕压坏刚刚烫好的头发。唱词我听不大懂,不外乎呼唤亡灵去极乐世界之类的意思。中间一个人忽然翻出一沓印着佛像的小画片,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优雅地甩着兰花指将画片戴在头上。或许太投入吧,戴了三次才将画片系好,之后还不忘用那优雅的兰花指轻轻援一援带子。兰花指还没落稳,突然间,钟鼓齐鸣,许多鼓呀钟呀锣呀竽呀,连同一些如同倒扣的平底煎锅样的不知名乐器一齐丁丁当当地响起来,声音起码有100分贝,至于是乐音还是噪音就很难说了。“高人”们似乎有狐仙附身,一个个左摇右摆,摇头晃脑,身子还不时地上下一颠一颠的,仿佛椅子上有毒蝎一般。这近乎癔症的表演倒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只是在看热闹时,棚子上的大幅寿衣店广告也被看了去。
来家吊丧的客人着实不少。一位老太太——当然我应该敬称为老奶奶的,还没进门就哭得撼天动地:“哎哟我的张大哥哟!”换口气的工夫进了屋,“你怎么就走了呢……”咕呼一声倒在床上又重复刚才那句,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大家马上过来劝,“你看老人家临走没受什么罪,老太太都不哭了,您也别哭了。”“噢,好!好!我也不哭。”说着激灵一下坐了起来,然后就连说带笑地走了。
大清晨,马路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前行着。我是长孙女,因而无比荣幸地站在队伍第二位:然而,长孙女在此时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优越性,只不过在十字路口向来往的车辆磕头时,可以让人们看得更清楚些罢了。
我不知道如果爷爷的灵魂真的还有,看到这一幕会做何感想。不知他是否已经超度到极乐世界,是否已成佛成仙,是否收到了那数不清的早已变成灰的纸钱,是否已享尽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供品。我更不知道他是否看见吊丧者一副副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是否看见路人半凑热闹半嘲讽的指指点点,是否看见哭丧者脸上的忽晴忽雨,看着自己的麻衣孝服,看着寿衣店门口大大的“厚养薄葬”的漆字,我忽然又不明白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恐怕连人们崇拜的上帝,佛祖或是各路神仙真人,也没有谁能够明白地回答。不知我是否可以这样想,死亡不过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在远处不断地朝你吼叫示威,其实走到近处一看,除了有几颗刚好够嚼草的牙,也只能咩咩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