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所谓的痛苦降临在我未知的人生旅途中,医生宣告我心脏停止跳动。从此,世界上将有一个肝肠寸断的母亲和一个未见过这个世界就消失在娘胎里的婴儿。我所谓的救命天使——这些医生们,仍旧没放弃对我的救治,当听见我的心跳时,他们激动得欢呼起来。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我那儿时的啼哭。
就是这么一个宁死也要生下婴儿的我的女人,从此成了我的母亲。而我,也成了一个发育不良的小豆芽,一天天挣扎着长大。小时候哥哥三次大小腿骨折和粉碎,奶奶在我儿时的记忆,基本上化整为零。我妈把我拉扯到四岁,记忆中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我们常常在月光下吟诵古诗,她揽着我,微微瑟缩。“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年幼的时候我真的是什么也记不得,没有感人的我发烧了母亲彻夜不睡的场面,也没有她冒雨给我遮伞自己淋透了的场面,唯一算记得的是,我妈在月光下定定地教我背唐诗,月光下,一个年轻的女人,揽着一个不算可爱的婴儿,孤单地望着天上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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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场景十几年后甚至已经没有一丁点印象,只能用言语和文字描述。而我一年年地望着巷子里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一年年地长大,一年年地迷茫。有时候我在想,我和我妈之间就隔了这么一条小小的青石板路得小巷。她在那头,我在这头,我们都触手可及却又总是互相抵触。再后来我们家奔向了小康,在靠近郊外的一处地方买了房子。又有几年我听说青石板路已经被拆了,改成一片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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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开始昂首挺胸地做人。而我的内心深处却一年比一年更加痛苦。小时候我可以和她谈谈内心的想法,一起涂鸦。现在的我总是倚在房间内,不哭不吵地放着古典乐,一个人在那张空冷的大床上闭上眼睛慢慢睡过去。或许,她和我爸都知道我的叛逆期到了,但是,我们无法真的向心理书上说的那样,多沟通多交流。他们有他们的苦衷,而我,则有我内心的焦虑不安。
她和我爸都不知道我第一天去新学校报到时自己一个人的无奈和痛苦,当时我所谓的大伯站在我旁边,严肃着,一言不发地帮我整理我的床铺。下铺的人问我。“小九,你爸爸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我笑着告诉她,义正言辞:“他不是我爸爸,我爸我妈没来。”“他们怎么没来?”我沉默着。
或许,他们都没空吧。他们奔向小康的时候,就都变成大忙人了。
期中考家长会的时候,我欢呼着给他们打了电话,一个月没回家,我内心竟然开始恋恋不忘我所谓的“家”了。那边沉默了一下:“我和你妈都要出差。”
我沉默着“恩”了一声。我在他们眼里纵然到了中学成绩不上不下,但是一直是个乖乖牌。那时候我隐忍着,我多么想放声大哭说“你们都没良心。”可是我一直就是那样憋着所有的事情,任他们在心里生根发芽。再有后来的话,我大伯又一次扮演了我的家长的角色,帮我开了一次家长会。老师常常笑问着我:“我开学到现在,竟然只认识你大伯一个。”
我看向窗外,所谓的一串红在校园里,显得那么高傲而孤独。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总是在每个星期五晚上,一个人走向哥哥家。那条陌生的马路,永远只有孤单的路灯和一条长长地带有可惧性的护城河。我想起舍友说的“死过很多人。”想起圣经里说的一切恐怖的事情。总是感到包裹特别沉重,这条路似乎永远达不到彼端。所谓的家,所谓的温馨。对不起,那是对于哥哥来说,而我只不过一直都像个寄生虫一样,看着大伯对我安排的一切,连挣扎也不能挣扎,安静地点头。你们说的,寄人篱下,要学会顺从。
这么多年我一直默默地顺从,偶尔挣扎几次。
可是当我有时候微微启口的时候。请不要那么坚决地告诉我:“不要胡闹。我们都是为你好。”你们怎么也忘了,我一直比同龄人早熟,很多事情我不是不懂,只是一直这样不想启口,表面上没心没肺,可是我懂,我都懂。
我很长时间都做了同一个梦。我变成了一个失忆的小孩,坐在地板上涂涂鸦,哼哼小曲。那个梦境里没有你们,没有我的朋友。一瞬间我知道我也是自私的,只不过我自私的是我一直觉得未曾得到的幸福,一直自私着,其实你们所谓的培育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终究达不到我心灵深处彼端的那一个地方,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被否决。
你们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可是你们唯独不知道,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像过去一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我有一天要独自离开你们,去寻找我心灵深处的东西,那是一个宁静的世界,我愿意带上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一台电脑,几包咖啡,一个大大的白色帆布包和白色系列的衣服,甚至是一条黄金猎犬,四处流浪。即使一无所有,但是我愿意那样。
请不要把这批判为“小女孩的幻想”以及“这必须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就是要好好读书好好上个大学找个好工作。”年少的时候梦想太多,唯独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不要,我喜欢自由喜欢幻想,我从小立志像三毛诗歌里那样,去寻找一片乐土一片宁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纵然你们都忘记了刚上小学时,母亲对我的天天念叨,我把这看做我们两个人之间幸福的呢喃,父亲陪着我去报到。我也还记得,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努力长大。我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在逆境中求生,学会在孤单地环境中隔离不适合自己的人,学会人前乖巧温顺甚至胆怯,人后自由自在没有规矩,学会当一个看上去没心没肺地人。
这些,你们会懂么?然后白痴地笑了笑,看了看你们的压岁钱。一年比一年更加丰厚。守着这座大房子,这些死了带不走的东西,能比你们和你的女儿和睦相处更具有吸引力?我质疑我不解,可是那是大人们的想法,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说。“没钱谁供房子?谁养你们?睡大马路去?”我之前总是想捐助一些孤儿,联系了网上几个公益网站,最终还是没有达成愿望。可是我在品读他们的故事,身为故事之外的我,却总是心里一片冰冷忍不住泪水泛滥。
他们穷。所谓的穷,却又一家人相守一起,甚至可以为彼此不顾性命。可是我们呢?死守着这些东西,却连最本质的东西都失去了。你们还算拥有什么?所谓亲情,所谓儿女,应该是能给予人温馨,没有所谓的大房子,没有所谓的金钱,却有每天想急着回家的冲动,却有饱食后的极度满足,却有全家聚在一起的饭后时光。
可是如此可笑的是。又有几个人懂得了这些。是,连我都不懂。记忆里那些时光早已随着青石板路的远去而消失,谁还会揽着我,在月下朗诵着李白的诗?谁还会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你们所错过的,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这首歌唱着我心头的白鸽,最终回,即使城市被大雨倾倒,能为我真正撑伞的谁或谁,都不再年轻也不再那样温温柔柔面容姣好或者潇洒,谁也遮挡不了我内心的另一场安静的雨。
我也不会特意怪谁。
2009年我生日过后的几天,当我回昔日记忆里的家推开那扇铁门的时候。记忆翻涌着包围了我。
门里是年幼的孩子学步,面容姣好的女子在前方等着她:“宝宝,来,宝宝乖……妈妈在这里。”是年轻的男子不知所措地抱着不胖不瘦的女孩,“宝宝,爸爸给你买了新裙子。”是他们一家三口仍旧挂在墙壁上的唯一的很旧的全家福,是最后一次不再年轻的男女呢喃着对她说,要学会自己长大。
……
我没有哭,隔壁的青石板路真的拆了。一下子彼时的记忆戛然而止。
“你今年十四了。明年就十五了。不要总是瞎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有没有女生的样子啊?你脏死了?这房间脏成这样,我都不管你了。”
我抱着头,微微地颤抖。
眼泪在那一瞬间终于遂了我的愿望,成功地坠落。
原来,你们呢喃的耳语竟然使我一下子挥手过去,你们所谓的成长。就是这样告诉我:
陌上花开,耳语年华未归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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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即使我再怎么眷恋过去,终究像我说的那样,耳语年华未归兮。我只是希望各位,如果你们还能,还能这样,拥抱着你们的父母告诉他们你有多么爱的时候,你一定要把握住。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写着这篇文章,一边拔光心相印面巾纸。是的,我泪了。别以为我多坚强,所有人都有过去。此外,此文出现所有东西,都是真人真事。当然,故事的主角是我。如果你也感同身受,如果你还没有。这篇文章我并不是怪谁或者谁,只是一直想借此追悼那些我幼时的东西。或者我和父母,很少有了的关心和温暖。
出门在外,我一直在成长。也一刻不停地想家。可是直到前几天,我突然明白很多东西。我所要的,我真正眷恋的,竟然是老去的时光和我的梦想。是他们一直支撑着我,没心没肺的干笑。我是太自私了么?
我总是这样问我自己。
希望自己能够孑然一身,到远方,流浪,流浪。
杜小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