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夜魅。_4』

　　世界有些苍白了。 　

　　*** 　

　　当尹皌哀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七日后的凌晨。迷蒙着睁开双眸几分慵懒几分倦怠。随便地抚过散在额前的凌乱发丝映在眼前的是半梦半醒的少年，手臂感受到火灼般的痛楚咬唇坚持着不让自己叫出声音。 　

　　——一个杀手不可以表现自己的懦弱与无奈。 　

　　“哎……你醒了啊。”仿佛是某件不断上演的事情残洛的表情淡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就像一个事先就预料过一切知道所有的人。 　

　　“我——还活着啊。”“你以为死亡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是一件何其简单的事情呢。” 　

　　“给你带来一些可笑的。” 　

　　勾起一缕邪气而戏谑的微笑残洛转身点开电视。长相还是气质都俗到让人看了第一眼就无法再忍受的女子声音俗媚而低能，身材很消瘦穿着打扮一般，妆化得浓艳：“关于女杀手W遭刺杀一事已引起国际范围的广泛关注。多名受害者家属至警局闹事声称要将W千刀万剐，甚至有些居然会感谢一直被恐怖冠名的杀手Sariel杀了他们的公敌……” 　

　　“著名专家认为，Sariel性别应为男性，年龄范围应在30至45之间，身材魁梧高大，微胖，身高在185到195之间。因为在尸体附近发现棕黄色发丝由而断定其发色为棕黄色。希望在注意到符合上述要求时将其报告给警局……” 　

　　“目前警局已接到类似举报数百起……” 　

　　“由Sariel起名类似女性而判定其极度变态而患有一定精神病……” 　

　　屏幕闪烁过后消失。“哈哈哈哈……”尹皌哀笑得放肆被火灼伤的伤口颤动着带来一阵疼痛，“真是可笑……原来Sariel是一个男性啊……哈哈……” 　

　　“关于这些谬论电视上从早播到晚。从你出事那天就一直播到现在。关于新闻几乎天天在播放这些，”残洛笑意渐浓，纤长的手指放开遥控器，“那些有几个钱的人惶惶不可终日人人自危。” 　

　　*** 　

　　数月后尹皌哀出院。而在她住院期间警方据说已抓获绸带杀手Sariel——是个男子，样子与那专家所言的不差半分，那日行凶后将红色绸带系在遇害者的脖颈上而被警方抓获。而该专家也因此得利名声大振。 　

　　关于这一切，尹皌哀笑抽了。 　

　　*** 　

　　“咦。小哀哀看上去很累呐。”“别拿我看玩笑了洛。”疲惫地合上双眼倚靠在木椅上，长发自然地垂落在肩膀上被微风撩起，肌肤苍白而细腻，她歪头，“唔。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可以啊——”少年站起，笑得璀璨，黑色的瞳仁如黑曜石般深邃而美好，完美的容颜棱角分明，微扬削尖的下巴，唇颤抖一下—— 　

　　“小哀哀。要记得一定要开心啊。” 　

　　“知道了——”声音因为慵懒而拖长。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觉得有些好笑。这种嘱托有些类似于父亲对女儿的教导而他——不是一直都把自己当妹妹宠溺的么。眉眼间一直都是一片浓郁的温柔。 　

　　“哀你出院了啊。” 　

　　他的口吻风轻云淡中似乎又夹杂着那么一丝丝的……关怀。“是啊。”她睁开眼眸笑得妖娆，姿势仍旧懒散，“你还真会挑时间。” 　

　　少女站起身理过乌发，笑容冷漠：“说啊，能让你逆凉来找我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你的身世。”“我——？”她佯装着她的吃惊，演技好得让人找不出破绽，“我从5岁那年家人就已经全部死掉了。”她说得波澜不惊。 　

　　“那么……”逆凉的微笑中似乎带了点那么模糊而复杂的情绪，“你是不承认你有个哥哥么。” 　

　　“我有。”她回答得干脆而果断，笑容明媚而绝美，“他是残洛。给我重生的残洛。” 　

　　“呵……” 　

　　*** 　

　　和逆凉的谈话有些不悦尹皌哀厌恶别人触及她的过往她的身世那是她的死穴。绝对不能碰触的死穴。如果那个人不是逆凉的话…… 　

　　说不定她会杀了这个人。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尴尬。尹皌哀掏出手机贴近右耳将它隐藏在长发中：“喂……嗯。什么！？你说什么！” 　

　　眼神里是可怕的空洞她的难以置信她的惊恐不安溢于言表。从来没有人见过尹皌哀如此失魂落魄恐惧不已的样子。立刻扔掉手机她像发疯一样地奔跑。 　

　　“哀…………” 　

　　*** 　

　　她看见了什么！ 　

　　残洛的尸体。被火烧得惨不忍睹只有面部依稀可以分辨的俊颜很安静很淡漠，白色的衬衫上满是伤痕唇角溢出了血液。美丽的黑发上全是血迹被火烧去了光泽。白皙的肌肤上是一片黑色。 　

　　“洛！”当她真真实实的看到时她才不得不去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死了！？真的扔下我一个人走了！？ 　

　　——也就是说，我尹皌哀再一次被我最爱的至亲抛弃。 　

　　思绪回到现实她不顾一切地奔去却被逆凉拦住。他用力地阻拦像野兽一样发狂的尹皌哀：“哀……你清醒一点……” 　

　　“你放开我……！！”她挣扎她咆哮她——无法掩饰自己强烈的痛楚哭泣。眼泪肆意地从眼角划出在妖冶的容颜上绽开花朵。“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滚！” 　

　　——他逆凉算个毛？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残洛对尹皌哀而言是一直一直很重要的人他走了……也就等于尹皌哀的世界塌了沦陷了末日到了。毁灭了不存在了。回不来了死了。 　

　　他还那么可笑的叫她要开心而当初叫残洛走的人正是她尹皌哀！ 　

　　她杀了那么多她认为该死的人而最后她被全世界抛弃…… 　

　　听到那句滚少年颤动了一下。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粗暴地叫他滚。少女冲破他的阻拦推开所有警察搂住残洛的尸体哭泣。 　

　　她将头颅侧在他尸体的心脏部位恸哭。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如斯放肆地哭泣过，长发染上他的血液她感觉痛得快要死掉。 　

　　“你这个傻瓜——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你死了我就可以开心么……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啊……” 　

　　“残洛！你给我醒过来啊！！” 　

　　“我发誓我发誓即使你以后再逼着我吃药再拿我开玩笑再叫我小哀哀我也绝对不会生气了……” 　

　　“因为啊……你是我的至亲啊。我比爱我的亲人还要爱你喔。你说过会像哥哥那样一辈子宠我爱我的啊……” 　

　　“所以你回来啊回来啊贱人笨蛋洛！！” 　

　　“我会改……但是要你回来……” 　

　　*** 　

　　你永远不知道心痛的感觉。那是一种比死还要痛苦的感觉。 　

　　你永远不会懂我。你不会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以及多恨多恨这个世界。 　

　　我从五岁父母双亡。十岁哥哥走了。之后成为杀手。 　

　　十五岁残洛走了。然后我的世界就塌了。 　

　　毁灭了。尹皌哀痛得快要死了。 　

　　他进入了我的生命。像哥哥一样宠我爱我一直一直地宠我爱我。我习惯于这种宠溺习惯于这种美好。给我温暖给我生存的勇气让我一直一直撑下去。看着我吃糖也会笑得眉眼间一片风情的少年。 　

　　他死了。真的死了啊。 　

　　有点不可思议呢。 　

　　我最爱的人都死了啊。不在了。 　

　　尹皌哀，你还活着干什么呢。现在连洛都不在了，你不用再当杀手了。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全都死了。不要你了。 　

　　我……末日似乎到了。 　

　　——当尹皌哀如梦呓般地喃喃向逆凉说出这一切时正如一个女巫下着最恶毒的诅咒。眼神里是苍白无止境的恐惧。因为恐惧而颤抖着身体削瘦的让人疼惜。 　

　　“哀……你还有我啊。” 　

　　“你算什么。”少女眼眸里一片冷冽，表情肃杀，蜷缩成一团，“你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少年蹙眉，迅速拿出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猩红的血滴在水杯里，迅速化开，然后抓过尹皌哀的手动作轻柔地割破了她的指尖，她痛得一阵颤栗血滴在水杯里少女的眼眸睁大。 　

　　——血，融合在了一起！！ 　

　　“我是哥哥啊。” 　

　　“我是皌凉啊。” 　

　　少年微笑得温柔而宠溺。 　

　　——我是哥哥啊。 　

　　——我是皌凉啊。 　

　　这几个字眼沉重地落在她的心里就想回音般缠绕在耳边。“皌凉……”她微笑着然后那个弧度愈发无力，终于忍不住地爆发哽咽，“哥哥啊……”发泄在他的怀里逆凉染上心疼的情绪陪她一起难过一起感受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害怕。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声线冷淡。 　

　　***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嘴角是一个无力的笑逆凉的心仿佛是被针刺伤了一下。痛得在滴血却忍痛：“有多恨呢。”的确她该恨他恨他——恨他为了她抛弃了她恨他骗她也恨他——这么晚才告诉她原来哥哥一直爱着妹妹。爱藏得太深所以看不见。 　

　　“恨到，”黑眸泛着鬼魅的光，“可以去死。” 　

　　挣脱他的怀抱尹皌哀站起离开。夜风如刀刮般地在脸上吹吹得很疼很疼。 　

　　*** 　

　　尹皌哀再约逆凉出来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他以为她会恨他一辈子恨他让自己永远被仇恨束缚着伤害着。他以为她只会认残洛是她的哥哥而坚决地说尹皌凉已经死了与她尹皌哀没有一点关系。他以为…… 　

　　欣喜中也有恐惧。恐惧她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恐惧她真的会拿命来开玩笑。 　

　　天边是暮色瑰丽的暮色。血染般的残霞散在了天际，阳光逐渐被暮色所吞噬。太阳缓慢地下沉夜色将至。零散的光落在少女柔软的乌发上美丽如画。 　

　　少女很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安然得像未谙世事的他的妹妹。许久都不曾开口面容美好得让人不忍去幻想。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当每一天是最后的一天。”她忽然笑起来，倦容如茶花般烂漫。 　

　　“因为啊——我的身上背负着很多的命债。那些亡灵就那么一直地缠绕着我，如一个挥之不去的巨大梦魇。我迟早会死，因为做错事的人都会死。” 　

　　“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错在成为杀手。错在错过了所有。” 　

　　“而这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残洛代替了我死，那么……我迟早要还。” 　

　　“开始时杀人，是为了你。然后结束，却是为了残洛。” 　

　　“洛的死让我半死不活的心终于有了点颤动……凉。到时候了啊。” 　

　　逆凉一直沉默不语听她不断的忏悔——我们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孽缘的结果就是……孽缘。 　

　　而让孽缘终结的办法就是死亡。 　

　　少女笑得很淡然，蓝白条纹的衣裙露出精致的锁骨，修长光洁的腿缓缓朝悬崖之边走去，赤裸着脚，浓密的乌发在逆风中飞扬，就像人鱼在不忍心杀死王子后使用那女巫赐予的双腿走向死亡。砂石割伤了脚，却无法阻止她走向毁灭。 　

　　——因为一开始就毁灭了。她有些茫然地站在悬崖边沿，仰头望着暮色。 　

　　笑容如曼陀罗般浓郁，她张开了双臂，闭上双眸身体斜下，享受着最后的吹抚。是死神的抚摸寒冷到了极致。然后…… 　

　　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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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凉始终沉默不为所动。 　

　　尹皌哀终于为了她所谓的忏悔而选择了自杀。死得唯美。 　

　　他站在悬崖地边沿，笑得璀璨：“尹皌哀。你以为你是谁。” 　

　　“然后……我还爱你啊。” 　

　　就像知道救自己的是人鱼而不是公主的王子那样不可抑制地哀伤。然而……哀伤有什么用呢。 　

　　人鱼最终还是死了。 　

　　永远爱你——哥哥永远爱妹妹。 　

　　承诺来得太晚。她等不到的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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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鱼的结局是为了她想要的一切而化作了海面上的泡沫。美丽却容易幻灭。 　

　　　　　　　　　　　　　　　　　　　　-暮光夜魅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