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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在全城最火爆最混乱的金狐迪吧裏做领舞。她于大数多安分守己的市民酣甜入梦的静夜裏,如一朵妖娆似血的玫瑰,绽放在另一个喧嚣靡乱的天地裏。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站在领舞台上用不羁的姿态,颠倒众生。只有我才明白,其实她释放出来的狂野激情,看似火辣,实则充满慵懒与颓废。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一个舞者背後的心酸,但我了解。至今,我还偶尔会想起当初冬冬投奔我时,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当时我在金狐做领舞,我把这个小老乡带回自己的住处,我问她为什麽进城。她用异常冷静的目光看着我,她说,爹妈等着钱治病,所以她要挣很多很多钱。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揪心的疼,我们同样命苦,家裏穷得丁当响,念不起书,所以注定要过早地面对这个世间的冷酷与残忍。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于是,我教冬冬跳舞,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甚至跳得比我还好。後来我认识了杨争,在同行众姐妹豔羡的目光中,轰轰烈烈地弃暗投明,隐退了污浊的暗夜生涯,离开了金狐。
而今我兜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被冬冬收留。这段日子,我偶尔会感觉亲切,仿佛时光又回溯到多年前我们亲如姐妹,同甘共苦的那段岁月。不同的是,以前是我照顾她,现在是她照顾我。冬冬真的是长大了,比我更加叛逆,这两年她的变化很大,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倔强的小丫头。她变成了野性十足的妖女,在她的身边总是不停地变换着各色有钱有势的男人,她总能够游刃有馀地穿梭在他们之间。
这个世界上好男人本来就极少,而做领舞这一行,遇到好男人的机率就更是微乎其微。可是我知道,冬冬迟早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可以降服她的男人。其实像我和冬冬这样的孩子,缺少家庭温暖,早早走向社会,把外表伪装的漠然反叛,以此来自我保护,实则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一旦遇到真正喜欢的男人,立刻就会全线瓦解,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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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的果然没错,不久之後,那个可以降服冬冬的男人出现了。
冬冬向来不把哪个男人放在眼裏,可偏偏对一个叫宇添的男人情有独锺。按她自己的说法,可能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脑子突然短路,导致神志错乱,所以才会如此疯狂地爱上一个人。她为了他,改变自己多年的恶习,戒烟又戒酒,并且将原来火红色的头发染回了乌亮的黑色,甚至连说话都变的轻声细语了。可是,不管她如何取悦对方,人家似乎并不领情。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够明确,若隐若现。
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我和冬冬坐在酒吧裏,听她向我大吐苦水,她告诉我那个宇添有多麽傲慢,多麽轻狂,又多麽令她沉醉和心碎。我有些忿忿不平,男人真不是东西,女人对他越好,他就越不知好歹。于是,我抢过冬冬的手机,查到了那个家夥的号码,在淩晨两点锺的温馨时刻,将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刚接通,我就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丫活腻味啦?敢对我们冬冬这麽好的女孩无动于衷,是不是眼睛长歪了……
冬冬在一旁吓得大惊失色,我转过身去全当做没看到,一直到骂到口干舌燥,才停住口。电话那端静了好一会,突然传出很有磁性的声音,你是谁?
我愤然地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懂得珍惜在乎你的人。
那个家夥居然没有发火,语气轻缓地问,好,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半个小时後,那个家夥来到酒吧裏。第一眼看到他,我整个人就僵住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嘴角的弧度,眉宇间的神采,以及微微卷曲的头发,和走路的姿态,居然和杨争那麽那麽相似。
他坐在我的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刚才在电话裏骂我的人就是你吗?
没错,是我。我直视着他,表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可是心裏却在打鼓。
他突然笑了,你刚才在电话裏骂人的嚣张气焰,还真有那麽点黑社会大姐大的风采!
天!怎麽连他的笑容居然也那麽像杨争?我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淡然地笑笑,你过奖了,有啥想法到中国龙势力社团找我!
于是三个人都笑了,紧张的气氛也缓和开来,大家坐在一起开始聊天。
可是我的心底却闪过隐隐的失落,为这个男人不是我的杨争而感到失落,为没有一个男人会为我深夜而来而感到失落,为自己孤单寂寞而感到失落。想着想着,我便越发觉得心裏头堵得慌了,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冬冬为了表现成乖乖女的样子一直滴酒未沾,而我却无所顾及,我不停的喝,不停的喝。喝到後来甚至公然调戏隔壁桌的良家妇男,最後大吵大嚷地跟人家划起拳来:人在江湖飘啊,哪有不挨刀啊……
再後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给冬冬当电灯泡。于是,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酒吧门外,寒意顿时扑面而来,胸口在翻江倒海。我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寒风卷起了我的长发,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橘红色的路灯拉的那麽长,那麽孤单,眼泪就簌簌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旁若无人地蹲在酒吧门口,抱着头无声的哭泣,出出进进的人没有一个理会我的悲伤。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声音轻柔地在我背後响起,你为什麽不快乐?
我转回头,看到月光下那熟悉的轮廓,是杨争!哦,不,是那个叫宇添的男人,他蹲下身来,将视线与我平齐,眼神裏闪动着晶莹的光彩。不知为何,他只是简单地问了我一句,你为什麽不快乐,竟然勾出了我更多的泪水,我无法自控地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他拍了拍我的头,像个老朋友似的,语气很轻柔,别在外面冻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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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添对我似乎比对冬冬更感兴趣。冬冬是为了迎合他,处处竭力表现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喜欢我以本色示人,不加修饰的一面。後来的几次相见,他对我的好感更为明显,这让冬冬痛苦不已。
私底下,冬冬又是哀怨,又是坚决地对我说,迟迟,我没想到我会陷得这麽深,越是得不到,我越是不甘心,我对宇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冬冬在暗示什麽,我们亲如姐妹,能给的,能帮的,她都不会吝啬。但是对于感情的事,她是绝不会让的,我明白。
于是,我微笑着对她说,冬冬,我们是最好的姐妹,我祝福你!
两天後,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裏。冬冬拉住我的手,有些不舍地说,迟迟,你为什麽非要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去呢?
我笑了笑,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家,所以无所谓熟悉还是陌生,我走到哪裏,哪裏就是我的家。冬冬,谢谢你这段时间把我从阴影裏拉出来。我要离开这个城市,是因为这裏每一个角落都有我和杨争的回忆,让我逃不开挥不去,所以我想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登上火车,我坐在车窗前,望向高远的天空,绮丽的云朵,变幻莫测地在眼前飞散。人世间的万般变化,何尝不如同这云朵一般,缠绵纠结而又倏忽逝去呢?
捡了个小站走下火车,这裏是北方的小城市,空气中透着尖刀般锐利的寒意,这种感觉很好,很痛快,至少证明我还有知觉,还不至于麻木不仁的活在这世上。
找到一家很小很小的旅馆住了下来,我并没有急着立刻找工作,而是整日把自己关在狭小阴暗的旅馆裏空耗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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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耳朵裏充斥着楼下露天菜市场裏传来的嘈杂声,包括卖大白菜的农村妇女高分贝的叫卖声,以及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小孩的哭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混成一片。
唉,这破地儿,想多赖会床都不成,我敢说就算把木乃伊擡这儿来,都一准被唤醒,更何况我一大活人呢?我枯坐在床上,点了支烟,静静地抽,狭小的房间裏很快变得烟雾缭绕。我冷冷地看着那台已经报废的老式电视机,它安静地立在破旧的电视柜上,空气裏透着萧索的气息。为了给屋子烘托出一丝人气,我从行李裏翻到一只破旧的收音机,装上两粒电池,它就咿咿呀呀的响了。我调定了一个波段,传来一首不知名的老歌。我随着歌声一起小声的哼唱,又躺了一会,觉得头晕晕沉沉的,突然决定出去走走。
我披了件外套走出旅馆,穿过菜市场那条肮脏的小马路。来到大街上,每一个路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奔忙,脸上带着漠然的表情,我也带着这样的表情混杂在他们中间,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恍恍惚惚地觉得有许多张陌生脸孔在我身旁不断地闪过,不经意地,那张熟悉的脸庞就跳跃到我的视线裏,直到逐渐清晰。我怀疑是自己的幻觉,而那人似乎也不愿相信会在这裏遇到我,脸上带着惊讶和轻喜,迟迟,你怎麽会在这裏?
我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幻觉了,我竟然在这个小城市裏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宇添就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眼前,他的笑容是温暖的,无可否认,我喜欢这笑容。
我和宇添来到一家小酒馆裏,面对面地坐着。他告诉我,他的公司在这个城市设有办事处,所以他每个月都会来这裏工作大概十天半个月,没想到就奇迹般的碰上了我。我也突然觉得好笑,原来兜兜转转还是逃不掉宿命安排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