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无声无息地来了,一点预兆也没有,就把我们这些在夕阳的阴影下面营营役役的人们变成了舞台上面带些庄严意味的布景。阳光又匿藏了它暴戾的魂魄,它终于在这一刻元气散尽,重新变成朝阳般柔若无骨一抹。我委实觉得夏——这个可怕的小怪兽,总是放纵地炫耀自己恒升不降的体温,到处沾花惹草,惹来众议纷纭;但却又惧怕空洞的夜,也便躲得远远的去,在海风里睡个好觉,便于天明之后再来重蹈覆辙。夏,是迂回的,绵延在八月冗长的演讲上,把讲堂活生生地变成一个大澡堂子,冒着无尽无休的乌泱泱的水汽,但人们却不像在澡堂泡澡的那般惬意,反是抱怨连连了。
清醒时,眼前泛着支离破碎的,深蓝色的光,料想应该是窗外清冷的曙色,眼睛睁不开,像是被糊住了的模糊,可是脑袋里面清醒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光滑得不能再光滑,凛冽地倒映着我的躯体。六时,早得令人窒息,妄想再多睡一会儿,但本能地坐了起来,我突然浮过一个念想,我格外地想出去走走。微亮的夏很清丽,风若一棵树上浮晃的秋千,忽高忽低,若飘若静。我择了片草地,抱着膝坐,嫩草芽和泥土的香气撞进我的鼻腔,蓝绿色的树叶翕动,却黯然神伤,无了夏天的高傲,我在享受,亦在等待真正属于夏的时刻光临。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亭午,夏牵着我的手走到池塘边缘,她呼了口气,吹出泠泠的漪波,周遭是寂静的宿所,胸腔里蔓延着一种破碎的柔情,渐渐地变成一个残破的湖,稀释着我血液的浓度。我开始渐渐喜欢上了这冗杂又迂回的夏,像个固执的小妖怪,不安分地到处乱窜,但还有一个玩伴,一只名叫夏的小怪兽。天,呈金黄,泛着清透的油光,不远处的楼房像是一个个糖纸捏成纸窟窿,泛滥着宾至如归的热风。我懒懒地望着窗外,看窗外蒸汽般的云也是像我一样懒懒地蠕动,稍不留神就被无形的热浪席卷地支离破碎,我专心致志地欣赏这场与生活无关痛痒的厮杀。树逆光的阴影里,只有八月的鲜花在轻盈起舞——我认为她们跟梅一样厉害,在像谜一样热腾和凛冽的两个季节里生存几个月,是赤裸裸的凡人不可做到的,但这些小生灵们就有意志撑到温度的极点。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黄昏的微笑绽露在悬空的蓝色太平洋上,隐没了西边绯红的太阳。夏,迂回地在僻静的小路上踱步,几片荒芜的草地出格地浮现,是单调的枯黄,是不适宜出现在夏末的布景。夏,长得很美,拥有琥珀色的瞳人,还有斑斓的曳地长裙。不久便入了夜,“残灯一盏野蛾飞”,仰头看见几只飞蛾在绕着路灯的光晕跌跌撞撞地飞翔,都说飞蛾是找死,可我根本就不觉得它们活过。因为它们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光的时候,就已经很镇定,镇定得不像有七情六欲的生命,而像是魂灵。又走向大路边,熙熙攘攘的车子都打开着大车灯,它把延伸在司机眼前的路面映照得光怪陆离,就像是天文望远镜里面看见的月球表面。仿佛这一小段被照亮的路有了生命,自己慢慢地像灵魂一样往前飘移。
夏,是否又躲到了那夜青色的海棠湾,沐浴着清透的海风,还有周遭的海浪,它们周而复始地把自己变白,变碎,变轻浮,最后搁浅在海岸的礁石上。夏睡了,但她的手指却在沙滩上演变成一只海鸟,企图无息地在沙粒之间留下一点谜一样的痕迹。人醉呵,夏夜亦安。
夏,是迂回的色彩,是灼人的热度,蔓延着它长久有力的生命。
我,爱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