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 ,夕岚……
记得多年前,少主就是这样唤我的。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也就是这样,激起了我心底的涟漪。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一、
江南的梅雨总是一连下许久,久的,都让我忘记天晴是什么样子的了。
后来到了白驼山,又总是念着江南的梅雨,虽有娇艳的桃花盛开,但那青青梅子,却只出现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了。
二、
每到这梅雨时节,秦淮城里的顾府的下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手里都会捧着许多书籍,身后则是老管家催促、叮咛的声音。
在下人忙碌的身影中,出现了一个身着桃色缎衣的女孩,约莫十五岁的样子,也学着下人的样子,低着头,捧着一摞高高的书本,晃晃悠悠的走着。
突然,女孩一个趔趄,手中的书本随着她自己一起贴在了地上。
老管家赶忙跑了过来,“哎呦,小姐,您可注意着点啊。摔着了可怎么办啊。”
说罢,扶起了女孩,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书本。
女孩咧嘴一笑,明媚得就像春日里的阳光,直射到人的心里。
女孩一边帮着拾起散落的书,一边说着:“没事,没事。爹爹快要回来了,我想帮爹爹做点事而已。”
老管家欣慰地笑笑,接过女孩手里的书,递给了其他下人。
女孩转身欲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跑到老管家身边,掏出了袖中的用帕子打成的布包,帕子里像是包着什么。女孩打开布包,几颗颜色还带着青绿的梅子,递给了老管家。
老管家摇摇头,扶了扶腮帮子,说:“人老了,牙口不好,小姐留着给老爷、夫人吧。”
女孩轻笑,答着:“知道您吃不得酸。等梅子熟透了,再给您配些酒菜送些来,打打牙祭。 ”
老管家一笑:“嗳,老奴多谢小姐了。”
“岚儿,岚儿。”
款步姗姗而至的是一位秀美的夫人,声音里带着无限娇媚,动人之极,一双美目横波流转,朱唇皓齿。虽已为人妻,但不难看出那骨子里的风情万种。再细瞧瞧,才花信年华。
顾夫人本是出来寻那调皮的小姐,不经意间瞧见老管家的这一笑,眼角的皱纹都叠起来了。这场景,还真是让顾夫人心里一酸。想想,老管家自打老爷买下这宅子边伺候左右了,那时,岚儿还为出生,自个儿也还是个小女孩。一晃眼也有十八年了。
顾夫人走过来,拉起顾夕岚的手,嗔道:“岚儿,你又调皮,你不怕爹爹生气罚你便是?”
夕岚撅撅嘴,调笑道:“爹爹最疼我了,才舍不得罚我呢。”
那女孩与那妇人眉目间竟有八分相似。一样的秀眉,一样的美目,一样的朱唇皓齿。
“岚儿,若再是调皮,我可是会叫羽宸不领你去摘梅子了的。”
那妇人倒也是孩子脾性,倒是与自个儿的孩儿斗气来了。
“不许,不许!宸哥哥才不会听你的呢!哼!不同你说了,我找宸哥哥去。”
说罢,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就跑掉了。
顾夫人看着远去的夕岚,倒是长舒了口气。转身又忙着别的事去了。
远远走来一中年男子,神态潇洒,年纪约是三十一二的样子,面容温文尔雅,却也贵气逼人。脚步稳健,步履如飞,显然就是一个习武之人。这人,便是那顾老爷了。
顾老爷刚从外地回来,刚踏进大门,就听见了那娘俩的声音,不禁摇头一笑。
“这娘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夕岚看见站在门口的顾老爷,连忙跑了过去,先是行了一礼,便急不可耐地准备再跑出去。
夕岚前脚跨出了顾府大门,后脚就被顾老爷拦下了。
“岚儿,又做什么去?”
“爹爹,我要去找宸哥哥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别成天到处乱跑,还好…。有羽宸带着,我也放心些了。也不多说了,赶紧去吧。别让羽宸久等了。”
“知道了,知道了。爹爹再见。”
这时,顾夫人也出来迎接回府的顾老爷了,顾夫人替老爷接过手里东西,嘴里还不停说着,“老爷辛苦了”之类的话。
进了大门,对直走便是天井,天井再前些,就是大厅了。
顾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抿了口茶,询问着这几天府里的情况。
坐在一旁的顾夫人开口道:“老爷,原先与裘家订的娃娃亲,怕是要再去确认一下了。”
顾老爷放下茶杯,正了正脸色。
“为何?”
“就岚儿这副模样,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怪我没有好好调教,但是,在纵容下去,怕是人家都要与我们解亲了。”
顾夫人说起夕岚,便是满脸无奈,数落起夕岚来,那更头头是道。不说的,还真不知道夕岚就是这顾夫人的亲生女儿。
“这倒不用担心,我与裘先生是世交好友,那亲,怕是是悔不得的。”
“要是真是如此……甚好。”
三、
夕岚一路小跑,额头上都了渗出微微薄汗。
遇见羽宸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在房里摇头晃脑的朗诵着。夕岚在窗外用力招了招手,羽宸便瞧见了气喘吁吁的夕岚。
羽宸赶忙放下书,跑到了夕岚身边。
见夕岚额头渗出的汗,用袖子小心地替夕岚擦了擦额上的香汗,羽宸看着夕岚的脸,不由得笑了。
裘羽宸,十八岁,裘家独子,被其父视为掌中珍宝。自小细心调教,还望有朝一日能金榜登科。但不巧的是,偏偏与夕岚这个疯丫头似的小姐结了娃娃亲。裘老爷纵使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反对不得了。因为顾家,管理着整条秦淮河商船的往来运输,再加上顾老爷是习武之人,而裘老爷又是一介儒商,哪敢与之抗衡?
夕岚看见羽宸的小,赶紧低头掏出怀中的布包,递给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羽宸。
羽宸接过布包,那在掌中揣摩着。
“这布包里是什么?”
“打开看看,是岚儿要送给宸哥哥的哦。”
裘羽宸应声解开了布包,是几颗青青的梅子。
“青梅?是岚丫头去摘的吗?”
夕岚轻轻点头,顺势拉拉衣袖,理好了裙摆。
羽宸将一颗青梅塞进嘴里,一股酸涩的感觉就涌了上来,眉毛皱了起来,牙也酸软了。
夕岚见羽宸脸色如此难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难吃了?”
羽宸立即摆出一副笑脸来:“没事没事。好吃的很呢。”
说罢,还将夕岚手里的拿着的梅子,如数抓了过来,收在怀中。
“岚丫头,以后你要摘梅子叫我去便好。万一爬树摔了多不好。”
羽宸的语气,温柔至极。
夕岚想避开这个话题,转而,眨巴眨巴眼睛说到:“宸哥哥,你看我最近是不是长高了啊?原来只能平视着宸哥哥的胸口,现在可以靠着宸哥哥的肩膀了。”
说完,挽着羽宸的手臂傻傻地笑了起来。
裘羽宸看听完夕岚的话,摸了摸夕岚的头发,也笑了起来。
“岚丫头,今天我教你背诗吧?”
“背诗啊…。你看我这样能行吗?娘亲老是说我是疯丫头,这些大小姐们要学的事,我就算了吧。况且,我那么笨,学得会吗?”
“岚丫头!我相信岚丫头是很聪明的,上次教岚丫头爬树,岚丫头不也是一会就学会了吗?”
“宸…。哥哥,我真的可以学会吗?”
夕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羽宸居然说自己聪明,被羽宸这样夸奖,夕岚的心里也觉得有了几分自信。
“那我背一句,岚丫头就跟着背一句。今日相逢花未发。 ”
“今日相逢花未发。”
“正是去年,别离时节。”
“正是去年,别离时节。”
“岚丫头,你这不是学得挺好的吗?岚丫头是很聪明的啊。”
夕岚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笑意。
“还是宸哥哥待我好,岚儿…很喜欢宸哥哥的夸奖呢。”
“那我们接着背,东风次第有花开,”
“恁时须约却重来。”
………………
今日相逢花未发,
正是去年,别离时节。
东风次第有花开,
恁时须约却重来。
重来不怕花堪折,
只怕明年,花发人离别。
别离若向百花时,
东风弹泪有谁知。
我若是知道以后不能再和羽宸一起背书、摘梅子,不能再得到他的关心,我当时也许就不会狠下心和少主离开秦淮。
可是……罢了,已是如此了,我其实,还是念着少主的。
羽宸怕是都已为人父了,哪还会记得当年的岚丫头。
低头苦笑着,抬首,望见窗外一片桃林,耳边又想起了少主当年的话。
夕岚,你就如那桃花般灼目。
四、
漫长的梅雨季节终于过去,萧瑟的秋风将梅树的叶子渐渐变色、逐步枯萎、一点点飘落,最后,只留下了突兀的枝干。玄冬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
身上的衣裳,也在娘亲的叮嘱之下,越发的厚实起来。
夕岚盯着窗外只剩下枝干的树,一言不发。
江南,是没有冬天的吧?
那日,羽宸前来找夕岚,他脸上的喜悦盖过了一切。夕岚从未见过他那么开心,即使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他拉着夕岚的手,带着她跑出了顾府,一直来到了秦淮河边的堤岸。
“岚儿”
岚儿,那是羽宸第一次叫我岚儿,这份心动,就算多年后再次回想,也让我不禁莞尔。
“岚儿,我爹说来年春天就让我去汴京谋职,若是羽宸仕途顺利……”
他顿了顿,夕岚看着他的脸,由满脸喜悦变成了似水的温柔。
“宸哥哥,怎么不说了?”夕岚好奇的问。转而脑子里闪过了不好的念头,鼻子一酸,低下头,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宸哥哥,你是不是仕途顺利就不回来了?就不要岚丫头了?”
羽宸用力地摇着头,他看着夕岚哭,手足无措。他伸出手臂,想要抱住夕岚,却僵在了半空中,又慢慢地放上了夕岚的肩膀。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着她。
“怎么会?!我是不会不要岚丫头的!”他温柔地替夕岚擦干了眼泪,脸上有了一丝严肃,“我,裘羽宸在此立誓!他日我裘羽宸谋取官职之后,定娶顾夕岚为妻!”
羽宸紧紧地将夕岚拥在了怀中,低声呢喃:“岚儿,要等我回来。”
那时的我,心中一动,便忍不住眼睛里幸福的眼泪。
这种感动,就算后来少主在白驼山为我栽了满山的桃花,也是无法比拟的。
五、
离别的日子总是分外的长,即使是短短的一年,竟觉有十载那么长。
在羽宸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夕岚一改往日的调皮,竟变得端正起来。夕岚总是倚在窗前,拿着原来碰都不碰一下的刺绣,专心的在锦帕上绣着羽宸教她的忆江南,一遍又一遍。
在羽宸离开的两个月之后,有人从汴京带了口信回来,说羽宸仕途顺利,而且深受重用。
夕岚笑了,为羽宸的成功,开心的笑了,也是替他们的未来。
但是,夕岚错了。事情没有如她所想的发展下去,羽宸衣锦还乡,神采奕奕地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顾府风风光光的带她离开。
夕岚等来的,却是羽宸的诀别信。
看着羽宸亲笔的诀别信,愣了良久,突然跌坐在地上,捧着信狠狠地哭了起来。宸哥哥,为什么不要岚丫头了?为什么要对岚丫头食言?
夕岚自从收到信后,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吃也不喝。无论爹娘怎么敲门,怎么说话,夕岚都不愿意开门,即使是下人送来的饭菜,也会被搁置在一边,动也不动。依旧会起来梳妆,倚着窗子绣着忆江南,嘴里还会轻哼着一些小曲儿。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只是不出门,不说话,也不进食。穿的,也是羽宸离开时她为他送别的衣服。
夕岚就这么日渐消瘦、憔悴起来。
今日,送饭菜来的是夕岚的母亲,那个美艳的夫人。
顾夫人没有敲门,便直接端着饭菜进了房间,将饭菜放好后,顾夫人走到了夕岚身边。看着夕岚的样子,顾夫人微微皱眉,带着心疼,也只在这时候,顾夫人才像是夕岚的母亲吧。
顾夫人看见夕岚身边的那个竹篮,里面装着的,是各色的锦帕,锦帕上只有一首忆江南。顾夫人叹了口气,用手环住了夕岚的肩膀,轻笑起来。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夕岚停住了动作,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明白她的用意。
“原来,你是想他了啊。”
顾夫人突然笑得花枝乱颤,一双凤眼眯眼得狭长而透着狡黠。
夕岚看着顾夫人,良久,只是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下。又继续着手中的工夫。
“既然想见,就去看他吧。”
这话一出口,夕岚浑身震了一下,顾夫人把这话说得和只是去喝杯茶一样简单。
要怎么面对他呢?见了他又要说些什么呢?就算真的去了,见到了,那么,我又是怎样的身份去的?旧时的好友,未婚的恋人?还是……被拒之门外的弃妇?
夕岚低头浅笑,还是摇摇头,并未表明态度。
“你这胆小的性子可是一点不随我。”
话里明显带着对夕岚的举动而感到恼怒的语气。
“难道你不想知道事实是怎么样的吗?难道你这样消沉下去裘羽宸就会回来吗?!”
夕岚心中一疼,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自己的母亲,轻笑着说 :“我也知道不会。可是,就算去看他了,我又能怎么样啊?我要怎么面对他呢?是笑?是哭?还是对着他苦苦哀求呢?”
夕岚顿了顿,理了理青丝,继续低下头。
“我也想去看他,但是我也知道他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是怕,我知道了真相后就回不到从前了。”
突然间,夕岚手中的锦帕被一滴水珠打湿了,晕染出一个深色的圆圈,接着,越来越多的水珠打湿了锦帕。
“我…。我是真的…。。很想他啊…。他明明说过的,说要娶我的…。。他为什么要可以这样对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娘,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夕岚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夕岚扑到了母亲的怀中,失声痛哭。
夕岚在顾夫人的怀里哭了许久,声音渐渐小了,夕岚抬起了头,顾夫人替夕岚擦干了眼泪,夕岚站起身来:“我决定要去找他,马上。”
语气里的坚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好姑娘,娘亲这就给你收拾去,路上多带点银子,防身用。”
说话间,便有下人来给夕岚梳洗,打点行礼,备马车。待一切收拾停当,顾夫人亲自将夕岚送上了马车。
临走前
“岚儿,还是娘亲同你一起去吧?”
“娘亲,放心吧。岚儿是可以一个人的,更何况还有小若陪着呢。”
说罢,指了指身旁的那个侍女。
顾夫人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向马车夫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启程。
夕岚探出窗外,看着自己的母亲,顾夫人没有哭、没有挥手,而是笑着看着自己女儿离去。
并不是顾夫人无情,也不是她真的放心。只是夕岚没有看见,当马车消失在顾夫人的视线时,那泪如雨下的母亲。
顾老爷搂过夫人的肩,以示宽慰。顾夫人擦净了眼泪,抬首微笑。
“老爷,夕岚这丫头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你们娘俩啊,还真是八分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