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作文:文学阅读指导

保险


╬;。告诉全世界、我在此隐姓埋名. 上官晚秋

  只可惜还是晚了,晚了或者一步,再或者三步、五步,亦或是从开始就已经晚了。
  保险
  临近傍晚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陆陆续续聚了一大群人。三叔家在隔条街的巷子里,他最先赶来。一到屋子他就左脚踩右脚鞋跟,右脚踩左脚鞋跟地脱了棉布鞋上了炕。炕上当中,三叔倚着小黑木桌子,吧嗒吧嗒地瞅着炕头下柜里烟草卷起来的旱烟。二叔推门的时候三叔好像没看见他似的,砸吧砸吧嘴,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圈圈烟雾来。二叔倒也不在意,径直坐在了里炕头最远的木床边上,有些嫌恶地的把脏乱的褥单往里推推,弹弹手指,埋了头盯着手机荧屏。
  父亲是接着一个电话后心急火燎地就载着我回了乡下的,刚把我放在祖母这里,又一个电话让他的车调转了头往城里开去。我站在当地,觉得有些不合适又往边上挪挪。祖母像只猫一样蜷在炕上的最里角,听不到嘈杂般一动不动,偶尔细微且急促的喘息声让我时时悬着心怀疑地害怕起她祭祀得最勤的灶王爷会在下一秒把她带走。屋外并不比屋里好一些,稍微的骚动就会引起一阵刺耳的狗吠。乡下的冬天夜晚总是来得分外早,太阳在这个季节也变得异常惫懒,偶尔的偶尔会施舍给小村几打不温不凉的光。夜幕才刚刚遮上天空,月光在黑黑的夜幕里洇散开去,打到地上时只剩下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薄的灰雾。屋外的狗吠在安静几分后忽而愈加尖锐起来,像有人鞭笞一样不停地嚎叫。“小濛,去看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二叔放下翘着的左腿换了右腿担在左腿上,有些烦躁地说。“人家城里人还真是有文化哩,管爹不喊大大叫什么爸爸,那外国人不是还叫爹地?他回来就回来了,不回来看有个屁用!”三叔头也不抬,嘴里噼里啪啦地甩了一串小炮,低下头仔细地卷着纸烟。祖母忽然咳起来,整个人因为咳嗽身体一颤一颤的,二叔摁键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埋下头去。“濛儿,给你奶奶倒口水。”穿黑褂子的人就是村长,他坐在稍微高点的凳子上,靠着储物柜,手里还拄着拐。我赶忙去锅台边找暖壶准备给祖母倒些热水,“哐啷”一声父亲推开门径直走了过来。他接过我手里的罐头瓶,倒了水去喂祖母。炕还是当年祖父自己和泥蒲草砌的矮炕,父亲脱了鞋沿着炕脚上了炕。祖母半眯着的眼睛微微往开张了张,看见父亲,她有些艰难地咧咧嘴。“看不见妈咳成这样?!”父亲压低声音,有些恼怒地吼着。祖母喝水的动作明显缓了下来,分不清透明浑浊的液体顺着嘴角往外淌。“爸爸,是村长伯伯叫我倒水给奶奶的。”我在一旁解释。“可不是,有大嘎我们这些弟兄们哪能插得上手。”三叔也没只顾着说道,找了祖母素日舍不得用的煤油灯,取下沾了灰的灯罩,用洋火把灯点燃。他又用小拇指上黑黑的硬硬的长指甲拨了拨灯芯,良久,才缓缓开口,“与其活得拖儿累女,还不如到地下给大大做个伴儿,路上也有个照应。”“和大大一起打发,倒也便宜(biàn yī)。”二叔史无前例地附和着三叔。村长干咳了几声,祖母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只缓缓地别过头去。“先别说这个,”父亲打断他们,把头转向村长,“老哥你看真是不好意思,还劳你白跑这一趟。”村长站起来,拐杖和摆设一样,他步履平稳地往门外走。父亲示意我去送他,三叔喊,“诶小濛,顺着把你三婶子叫来。”我应了声出门往三叔家走去。
  三叔家落在里巷,有着一片不大不小的菜园,据说以前是片空地。更有传言道三婶曾经为了强占跟前的空地甚至和对门闹到村委去,后来不知道找了什么“神仙”给赢了这场官司。我是见过三婶年轻时的照片的,虽然是黑白的,但绝对能看出三婶是个仪容韶秀的大美人,那柳叶吊梢眉间是比王熙凤更精干的锐气。不过她不远百里嫁到这里来的缘由没人真正知道,问她她也只是半打趣地回答说,“贪你叔老实呗。”正思忖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已然到了三叔门前。门没有锁,虚掩着,我轻轻推了门,伴着沉闷的响声,试探地小声喊:“三婶儿?——”“诶,”三婶兴许刚才喂了猪潲水,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身上还有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气味儿。没等我开口,她就抢在我前头问了:“濛儿,你把他们都回去了。”我点点头,“三叔来让我叫您过去一下。”三婶倒像预料到了一样,返回里屋,换了件蓝灰夹袄,理理凌乱的刘海,拉了灯准备和我回去。
  “诶——三婶儿,”我往前赶了几步,追上前面的三婶,“您知道我爸他们要做什么吗?”“这个——”三婶把脚步放缓,“不知道呢,兴许是商量你祖父殡葬的事情吧。”三婶的脚就像商量发条一样以同样快的速率往前赶,紧紧尾随对我而言也并非易事。等我回到祖母屋里的时候,三婶正在父亲耳边切切着。二叔也放回了手机往起直了直身子微向他们倾着。父亲紧蹙着眉,额上一条条深深浅浅的小沟在时被风吹着的灯苗的光下映得分分明明。“我说呀,这件事保准不成问题,赶明儿我就去公司给证明去。”三婶直起腰,满面春风地作出个没问题的手势。“爸——”门口的我有些不解地开口。“你!”父亲猛地看见我,然后怒斥:“进来都不知道关门,上学学的东西都吞到肚子里去咯!”我对他没有由的大火气感到诧异,只见三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关了门,背地着我,像是在对父亲说似的,“濛儿挺乖的,等钱到了给她买几件新衣裳,红色的艳丽又喜庆——我们家小智也是时候添置几件了。”三婶扭过头来,“文康,小智该饿了,拾掇拾掇回家吧。”门口的狗又吠叫起来,不过这次却给三叔一声吼给镇住了。狗也是个精明的家伙呢,我想,它也会欺软怕硬。
  我四下望望,又矮又潮的屋子里没有一点点温度。地上是七零八碎的生火木材、烟灰和焦了一边的卷烟纸,矮木凳被踢翻过去。“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问父亲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不是对祖父死而未葬的哀悼,而是担心自己会迷失在似乎整日整夜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快了吧,你三婶说事儿很保险……”父亲有些讷讷地回答。祖母还是在里角窝着,一动不动,眼睛和嘴唇都紧闭着,枯柴似的大手紧紧抓着自己右边的衣角。她会死了吧?兀的,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翌晨的天明得较往常早,凹凸不平的土炕让我感觉浑身酸痛。二叔倚着墙沿,身上披着件旧棉绒大衣,头微侧着还没醒。这时一阵叽吵的铃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二叔迷糊中随手掐了电话,铃音依旧不依不饶地又喧吵起来。“喂?!”二叔有些恼了。“我说办完事就回去了嘛,你急什么?”二叔放软了口气,像是小孩子做检查一样顺着眼。是二婶打来的。我想,绝对是,除了二婶没有人能让二叔乖乖收回戾气的。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几分得意。“小濛睡起了?”二叔抬头看见我在当地站着,问道。“噢,是。”我赶忙说,“不是,那个,太硬了。”转身望望低矮的土炕,二叔会意了我的尴尬,黠黠地笑笑也不再言语。我赶紧溜出门去。雾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三步之外就辨不清了人影。滴水的瓦檐冻了冰,土体踩上去硬邦邦的,像块硬石头。我小心翼翼地绕过狗窝。不曾想狗睡得竟那般熟,我被石块绊得轻呼一声后竟然没有吵醒它。狗也会惧怕寒冷,酣于美梦吗?顺手拉住推开的门,我来到大街上。街上从头空到尾,一眼望去屋瓴都隐在灰白色的雾里。我走在路中央,丝毫不担心迎面会有个酗酒的司机驾车横冲过来,事实上我也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简直太安静了,我有些不可思议。就像得知祖父逝世的那天父亲带我回乡,满屋子的人却独独听不到一丝泣音,甚至连喘息也微若游丝。也许他们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难过发酵成苦酒然后喂给大地吧,我觉得喉间涩涩的,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下去。
  祖父祖母我不记得了,记忆里那一大片空白索性留给别的人去涂彩。我是在城里长大的,对他们的认识只局限自父亲的父亲、父亲的母亲这条微弱的血缘纽带上。母亲说祖父嗜酒,醉了就打孩子,等到我父亲和叔叔们该立业成家的时候,就把他们一个个赶出家门去,“‘老屋要留着养我的老骨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母亲学祖父的语气说这句话时惟妙惟肖,就是声音尖锐了点。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也渐渐大明起来。路上的行人由一个两个变成三个四个最后开始熙熙攘攘起来。“小濛姐姐!”小智拉着三婶使劲地朝我挥着胳膊,“小濛姐姐!”“濛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三婶笑着问。小智把他手里的糖葫芦递到我跟前,一边摆手,我一边回答三婶:“睡不惯,就一个人出来看看——挺热闹的。”“小濛姐姐!”小智又叫我。看着比我高出一头的小智,我被他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三婶也没有打圆场的意思,“濛儿你爸他们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吗?”“呃,什么?”我满头雾水。“喔,这样呀,”三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粲然一笑,“就和你爸说,事儿得赶早不赶晚,不然难保哟。”“小濛姐姐!小濛姐姐!”小智被三婶拉着走去,扭过头来朝着我喊,“小濛姐姐!小濛姐姐!”
  说来小智其实不比我小,甚至比我还大那么一点。他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出生的,我却生在子夜。小智小的时候家里都很欢喜,尤其是尚还人世的祖父。可是五岁异常莫名其妙且来势汹汹的高烧以后,小智脑袋就有些呆傻了。直到现在,他甚至不能流利完整地讲一句话,只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蹦,有时着了急,就像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反复叨念。人真是一种无法避开悲哀的动物,我有些悲哀地想。乡村里长久以来有种迷信流传很广,大致是这么说的:上一代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的话,老天就会惩罚下一代,这就是所谓的父辈的孽债要子辈偿还。可是,那究竟又是什么非要偏执地惩罚祖父和小智?
  我只觉得有条湍急的河流决堤似的横亘在我和父亲之间——那个身着白衣的人站在父亲旁边,半边侧脸被冰冷的器械反射而来的光映得有些模糊,但却又十二分分明——我大概是明白了。折身出去,喧嚣的街似乎有一瞬间归于宁静了。我看得见走街串巷的小贩和西家大婶东家大妈还价的场面,可那些冗杂的声音像是即将进入我耳朵的时候突然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给抽调了,干干净净,不剩丝毫。我有些唐突地当街缓缓蹲下,然后惊愕地发现自己干了眼泪。“小濛姐姐,小濛姐姐……”突然地,我急切地想要看见小智纯真的脸。
  父亲和我说隔天回城的时候,连日来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不少。三婶上午来把证明材料和手续都准备好之后,就只身去了保险公司索赔。事情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我不知道精干的三婶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想知道。然后连同父亲和两个叔叔都得到了一笔可观到我不知道数目的钱。二叔没多留几天,匆匆忙忙被二婶叫回家里。三婶应允带小智去添置衣服。屋里冷清了,父亲、我和一直被遗忘的祖母。“爸,爷爷是在明天下葬吗?”父亲被我冷不丁的这么一问,有些愣神。看着他憔悴的神色,我不自觉地又觉得自己狠下的心一阵抽搐的疼。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吧?可明明祖父的死凭几张证明就能让这个破碎的家庭分枝看见春天的绿色,我为什么执念于心不肯释怀。“嗯,明天下葬。”父亲沉闷的声音想起,把我的全部臆想深深埋下。
  又一页清晨。合上带来的日记本,我顺着阳光往外望去。父亲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身了,祖母一反往常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院里即将下殡的棺木。我试着喊她,“奶奶?”没有任何反应。我想她年纪大了或许听不到,于是提高了几十分贝,“奶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感觉到害怕了,批了件外衣就往外跑。父亲在院里摆弄纸扎,看到我慌慌张张的样子,想到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拨了120又往屋里跑——只可惜还是晚了,晚了或者一步,再或者三步、五步,亦或是从开始就已经晚了。父亲颤着把手从祖母鼻下拿开的时候,决堤的潮淹没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我好像听见他哭了他的喉结在脖颈中上下蠕动时,有悲鸣的声音。“这下我们该又有一笔保险费了吧。”我有些艰难地开口,父亲同样艰难地笑了。
  这天棺木里躺着的那个人身边,又添了一个人。没有请吹打的送葬队,邻家的牛拉着车上的棺材在不平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和父亲依传统习俗披着孝服撒着大片大片白花花的纸钱。我想着祖父和祖母在森罗殿可以拿这些“钱”贿赂阎王爷,再不必遭受磨难了吧。
  “爷爷!爷爷……奶奶!奶奶……小濛姐姐!小濛姐姐……”小智在前面跑着,三婶匆匆忙忙在后面追。小智穿着三婶新给他买的衣服,与他狼狈的样子格格不入。我感到鼻子一阵微酸,风一吹,顺势就合上了眼。
  “大嘎,我就说保证没问题吧?喏!”
  “大嘎,赶明儿把几间房和几亩地分一下吧。”
  “爸爸……”
  假如音轨清晰可见,声线定是此起彼伏吗?
  “可是小濛姐姐,”小智哭着,“爷爷说炕头底下藏着好东西!”竟是一句完整的话!——木头柜子,锁锈了,黑漆。大人们拿把斧子砸开了锁:金的,铜的,银的,分钱,块钱。角落里有张纸条,怕是祖父这辈子唯一认得的两个字了:儿,钱。
  “你瞧,老头子还是上了保险。”
  ——完
  
  注:大嘎  【方言,大哥的意思】  
  便宜(biàn yī)【方言,方便的意思】  
  大大【方言,爸爸的意思】
 
 
位置:精品区 年级:高中1 关键字:人性
作文id:617680 来源:原创 字数:4972 投稿日期:2011-8-3 14:10:00 点击:
  季沫霞楚 点评

推荐3星:[季沫霞楚]2011-8-3 14: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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