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请允许我小憩一会,求你,别让我醒来好么?我真的疲惫了。我想,我可以在睡梦中前行》
那群人把我们带到了这里——郊区别墅,我不敢奢望的地方。我从不认为我有一天真正可以看到这么美丽的建筑物,更让我惊讶的是我们居然可以住进去,我从未有过这般的奢侈。可是……夏可! 我伫立在这精致的别墅门口,不禁往身后正在搬行李的夏可偷偷地看了一眼——她正在吃力地搬行李箱,根本没时间理我。一种歉意涌上我的心头,让我难以出口。我是多么想跟瘦小的夏可说一声对不起啊,可是我说不出,就是她,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让我苦了十七年。十七年,我都以为我是夏玉珍的女儿。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夏可就笑了起来…… 我认为自己有理由带走夏可了。或许,我忽略了一个细节:我为什么能够带走夏可?为什么夏玉珍会乖乖地让夏可跟我走?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一切的一切,我有太多疑问了。可是,这一路上我开始疲惫了,把我十七年来的疲惫都释放了,我开始忘我、享受。我从未见过火车外那么明媚的阳光,那没美丽的野菊花。我想,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想一些对自己有害的事情,比如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开始累了,我不想再回忆了,我害怕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生活就会变回原样——我会回到夏玉珍的身边,回到那个小山村……
“初夏!”夏可的一声把我从时间的漩涡中拉扯出来,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现在,现在不是以前!”夏可开始笑我,笑我的傻,笑我的可爱。我多么想说:亲爱的夏可,我多么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啊。老天,我初夏这辈子没求过人,现在我求你,即使这是一场梦,也别让我醒来好么?
我们住了进去,开始学会忍受。
我们一开始就在忍受,初夏和夏可都是。忍受下来我们就可以活下来!我不是怕死的人,只是因为我我记得我在14岁的那天向夏可郑重地许过一个对我们来说遥不可及的诺言——
那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14岁的我洗好碗筷后偷偷地把夏可带了出来,当时的我很庆幸:还好凶女人出去打牌了,这下我们终于可以逃出来了。(我多傻啊,逃出来?那只是顽皮的语句,并不是真正的逃离!)
夏可那天晚上穿了一件橘黄色的衣服,浅蓝色的短裤,扎了两个短短的马尾——这让人看起来多像是大城市里的富家小姐啊,那是14岁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初夏!生日快乐!”夏可突然从我身后的那片高高的芦苇丛里窜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束野花,有红的、蓝的、白的、紫的、青的……我很高兴地把这些花朵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我的怀里。正在我陶醉在花朵的芳香时夏可就开始数落起我来了:“你看看你,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还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夏可开始抖我裤子上的泥巴。我只是浅浅一笑,不想告诉她真相: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可是跟你的比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好食好住,我却整天要喂猪喂鸭,干那些你碰都没有碰过的农活。其实我没有夏可想象地那么糟糕,我还是很喜欢我深蓝色的衣服裤子的,因为它们很耐脏,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经常洗它们了。其实不是我懒,只是我觉得我做得太多了,几乎在这个家庭中,什么都是我做的。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才能过生日,我居然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夏玉珍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也只是很喜欢七月七日这么整齐的日期罢了。
困意袭来,我不禁眯起双眼,仰望头顶上这张无边无际的黑布发呆,漆黑的天幕有了繁星的衬托似乎变得有些虚华与美丽了。我累了,于是懒洋洋地仰天躺在河岸边的嫩草上,把小草们紧紧地挤压着,做出一个很享受的样子,嘴里叼着一条狗尾巴草对正在唱歌的夏可说:“夏可,我们今晚就这样好么?”夏可转过头来,刚刚还是满是笑意的脸上遮掩不住现在惊愕的神情。她颤抖着对我说:“初夏,你别、别动。我帮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夏可说的一动不动,就连我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夏可慢慢弯下腰,捡起身旁的一条树枝,小声地对我说:“别动,你千万别动。”话音刚落,她猛地把我拉开,我被夏可甩到她的身后,膝盖也有些擦伤。“夏……”我正准备骂夏可把我摔伤了,眼前却出现了一条两米多长的眼镜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责怪夏可了,现在才明白夏可是为我好,我干了那么多年的农活,见过许许多多的无毒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毒的蛇,而且一见就是两米多长的!时间好像凝固了,在这小山丘里我就只听到我和夏可的喘息声,就连刚刚听到的蟋蟀的叫声也不见了。我害怕地望向夏可,她的脸突然紧绷了起来,是那么的严肃,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她保持着爬的动作,眼镜蛇也只是不停地伸着舌头——他们都一动不动。就在我以为出事了后,夏可突然迅速地爬起来用树枝叉起眼镜蛇,一把甩进了小河里。夏可终于开口了:“初夏,你没事吧?我刚才担心死了。”不知为何,我的眼眶湿润了,揽紧了瘦小的夏可,说:“我可替你担心死了呢!”我们依靠在一起,一同用目光凝视着随着河水远去的眼镜蛇,也是我们的害怕,也一同远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很晚很晚才回家,可是值得庆幸的是夏玉珍那天打麻将打通宵了这让我在第二天睡了一个小小的懒觉。八点多时我还是自觉地醒了,我踮起脚尖,走到夏可的床边对着熟睡中的夏可许诺:夏可,我一定要活下来。你也是,我要带你逃离这里!一定! 不知为何,我感觉我的命运没有那么糟糕了:起码我对夏可许下的诺言别人帮我实现了。我想,不管我们去到那里,再吃多少苦,我也带着夏可逃离了!
今天也是七月七日,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日的生日日期。
夏可太疲惫了,倒在沙发上小憩了起来。我突然有一种满意的感觉,不知为何最近我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好像学会担心起夏可,关心起夏可的情感与处境。为什么?
正在我也准备睡觉的时候一位老奶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漾起浅浅笑纹。“夏小姐,我是你们现在的佣人,你们叫我黄奶奶就行了。”说着,就提起手中的袋子往厨房走去。我想,她是去做菜吧。我本以为我会多么善良地去帮她提东西或者是替他感到悲凉一下——毕竟我看到她的背也已经驼了起来。可是,我不单止没有这样,还一个人跑进卫生间狂笑了起来。很得意的笑意,让我体会到我变坏了的气味。
不一会,她就做好了满桌子的菜。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牵着夏可白皙的手,感慨万分。黄奶奶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示意让我看。我狐疑地接过了,尽管有些字我不懂也不会认,但我还是用一个多小时看完了,我才明白,本子上是我父亲写下来关于我的身世的。还是那样,我以为我会嚎啕大哭,但我看完后却很不屑地合上了那一个小本子,再邪恶地笑了一下。我没胃口,就一个人走向二楼的房间,重重的合上门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躲在衣柜里大哭了一顿,那么淋漓尽致,可是我还是没有让她们知道。我讨厌我身世,更讨厌为什么我会不是夏玉珍的女儿: 我叫邹夏末,今年十七岁。
1994年的春天,父母因为做生意破产了,不得不把刚刚出生的我卖给很想要一个女儿的夏家。谁知,夏家在不足一年以后也生了一个女儿,叫夏可。这时,得知夏家生了女儿的我的父亲就走了一夜的山路到了当时家族显赫的夏家请求对方把女儿还给自己,夏家的夫人——夏玉珍说:“想要回你的女儿也可以,给我们夏家五十万!”父亲听了后很是吃惊,因此住了一个月的院,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积蓄全花光了。于是,父亲就立下誓言:“等我赚了钱一定要把女儿抢回家!”第二天就坐上远方的列车,把我一个人遗留在了恐怖的夏家。
之后的事,我全都记得: 夏玉珍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女儿对我拳脚相加,很是讨厌我,抱着夏可对我说:“你个多生了的贱种,还不快去给我洗碗!”与凶女人不同的是,夏可从小就跟我呆在一起。苍天有眼,不足五年,夏家就因为涉嫌贩卖毒品而被没收了全部家产,夏玉珍的丈夫因为参与其中而被判刑终身监禁。从此,夏玉珍为了躲避在外的债务而带着我和夏可逃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我本以为可以好过一点,谁知道到头来自己受的苦却更多了,凶女人还给我改了名字,她想隐瞒,全部隐瞒!因此,我就叫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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