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琉疯的那天我刚考完理综。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爸爸左手端着茶杯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相信。三十分钟前我刚和她道别。那个时间天还很热。琉很兴奋,因为之前我跟她对题我错了两道。我要她请客她说她没有人民币只有冥币。走到民安街的岔口琉说要去看她母亲。我就跟她道了别。短短时间怎么会疯了呢?我不信,我要开门去找杨小琉,爸爸堵在前面不让我出去。他问我跟杨小琉什么关系。我恼了不就是正常的男女同学关系吗。我爸平时对这种事才不会这样。他又说,明天就考文综了去复习。我就回屋了。翻开文言文,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在胡思乱想,我想明天要是没看到杨小琉那她是不是真疯了?这样她学业荒废多可惜。不过又想到我那全校前三稳了,心里又有点小窃喜。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哥哥是横冲直撞进屋的。看着他抱着篮球满头大汗的模样我超级羡慕。昨天琉送给我哥一个护腕,黑色的,纯棉很精致。今天我又发现个白色的手绢。一猜就知道是杨小琉送的。花痴!我顿时放心得很,索性就不再想她,认真读起书。第二天考完了,我知道她考完一解放就会找我哥,所以我早早就在校门口堵她。等到人走完,我才郁郁回家。路上突然想起给她打个电话。但是无人接听。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面的空气多了陌生的烟味。爸爸爱抽烟,几十年了抽一个牌子,但是这烟味不一样,是比较劣质点的烟味。进家门就看到面东的小牛皮沙发上坐着杨小琉的爸爸。心生奇怪,杨叔叔财大腰粗从来非中华烟不抽的。“杨叔叔好——”我话没说完爸爸就把我推出家门,他胡乱掏出几百元就塞给我。“出去玩去。”他这样打发了我。
我一个人走出家门,看看右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下午八点过十五。右手戴表是琉的习惯也是我的习惯。对面是片油菜地,眼前一条水泥路在我家别墅面前向两边延伸,我不知道走哪边。右边过去五百米是琉的家。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电话给琉试试。依然没人接听。然后我又打给我哥哥,他说在篮球场,让我过去。到篮球场我搜寻不到杨小琉。见到哥哥我就试探地聊天,“杨小琉真猛,高考下午都找你。看看你这戒指。啧啧……”他说:“没有……从你们理综考完那天她就没来过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这戒指是月月送的……”他的脸在几处很暗的灯光下有点醉意和红晕。我再无心情喝刚买的饮料。手中番茄汁看起来有些恶心,和血一样有点诡异。看来爸爸说的的确是真的。
我和哥哥回到家时杨叔叔还在。我一声不吭就上楼回房间。三楼,一共36阶台阶。那个时候我才十八岁,我接受不了朋友身上突然降临不幸。晚上睡得很浅,总听得见客厅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平静。借月光看过去,哥哥也不在。这个房间很大,黑暗就像凝固住了。我很累很困,昏昏睡去又被一声碰门声惊醒。然后哥哥进屋,那个时候他其实开了灯,不过发现没必要又很快地灯关上。闪了一下的光让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他很落魄,我还看到他的表情抑郁地像要自杀的人。
暑假爸给我报了旅游团,回家后第二天就要去上大学。我在我的床上收拾东西。除了必备用品以外我放了好多玩意在里面。有的是生日礼物,大多数是琉和哥哥还有月月他们送的。想来我一直没有机会见杨小琉,我还想去神经病医院找找她但是明天早上的火车肯定赶不上。在火车站有几个老同学来送,我想杨小琉没疯她很可能就和我一所大学,她和我成绩相当而且她说过会把我缠到我结婚时为止。在学校的时候白天是很好耍,夜晚一个人睡我总梦见杨小琉。心里莫名地不安稳于是半夜就摸出自己柜子上的手机给她打电话。我拨的还是那个旧号。我原以为会听到的是‘对不起没人接听’,却突然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心一下愕然。就当她死了。我这样对自己说。
半年后。回家第一个碰到的人是月月。她瘦了一些。她说她父母在国外,机票太贵了就不过来过年了。最后说到哥哥,我的话的意思也就是想撮合她和哥哥。但是她特别勉强地笑。回家的路上我很纳闷,我是说错了什么吗?冬天的风很冷,下午的天黒得快。心里盘算还有七天就是除夕了,偏北的城市真的很冷。想起中学的时候和琉一起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没这么冷,时间过得很快。很多次她在我家楼下喊我上学,我会白她一眼。我的手瑟缩在口袋里,到家了也舍不得伸出来按门铃。发现房子边有好多月季,但是有一片却被蹂躏践踏过。是爸爸开的门。一进屋就暖和了。
跟爸妈聊天很久我才想起去我房间放行李。三楼转角的阳台上晾着女人的衣服。我以为幻觉。上楼之后那扇古杏色的木门换了装潢,我怀疑自己是否进错了家,那门上贴了一个很大的“囍”字。我的行李从手中掉了下来。我质问爸爸:“爸妈,你们怎么连我哥哥结婚都不通知我!你们知道这意义多大吗?”爸爸脸色难看。我要找我哥,我不信哥哥会因为什么理由断送自己幸福。上三楼就看见一个女子背对门在阳台上读书。我问,我哥呢?她不理睬,走过去一看,这人是我不想见到的。她是琉。于是那一秒我的心就像被电打到一样抽搐一下。我发疯地喊她的名字,我摇晃她肩膀,她没反应。看来的确是神经上有问题。家的一切都变了,而且变的时候我根本不知情。我用复杂的眼神看我爸妈,他们怎么可以让我哥哥娶一个疯子,而且这个疯子还是我的好朋友。我看他们没有要和我解释的意思,就出门打电话给哥哥。重拨了好几遍他才接。声音是很慵懒的。他说,我在东方城。然后就挂了。忙音嘟嘟地响着,我站在路上有些发愣。
看到哥哥时月月在他身边。他抽烟的样子有些许沧桑让我莫名难过。半年前在火车站他送我的时候还没有抽烟的习惯。“你长大了。现在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事情的全部。”他呷了一口面前没动过的酒。我拿着月月给我的酒,晃动了酒杯,里面澄黄色明亮的液体也摇晃了,我没有要喝的意思。我感觉得到我的心跳很快。
“月月和我认识在高中。我也知道琉的意思。以前爸爸一直警告我不让我跟琉走得太近,我不知缘由所以不听。琉是个很灵性的女孩。在杨叔叔来我们家的那天晚上我才明白这些离谱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叔叔说他的破产全是爸爸一手策划的。他说都是因为相信爸爸的劝说买了爸爸名下的股票,结果爸爸暗中操作股票,他输得精光。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刘阿姨也就是琉的妈妈在北医院跳楼。她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跳楼的。身上还穿着淡蓝色和白色相交的病号服。当时现场很惨,血浆脑浆溅了一地,眼睛还是睁着的。碰巧琉要去看她生病的妈,刚好撞上了这一幕受不了打击,疯了。杨叔叔说所有都是爸爸害的。而爸爸说以前之所以不让我跟琉走近是因为这女孩在多年前神经有过问题,现在一出事刚好摊上了我们家。琉是受了刺激旧病复发。这根本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他勒索了爸爸一大笔钱财,还嘱咐爸爸的一个儿子必须要承担琉的终身幸福。爸爸流泪,他说他造的孽却必须要儿子承担。我知道爸爸妈妈他们也会选择我。你还是孩子,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全家人都害怕影响你的未来。而我只是个还没找到工作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没有未来。”
他说话淡淡的很飘渺,仿佛那不是他的经历。最后的五个字我想从喉咙里喊出“不”这个字,但是我的喉咙哽咽说不出话。他吐出一圈圈银白色的烟雾,飘进我的眼睛,酸得我的眼泪滴在手上,滴在杯子里。
“琉经常很安静。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我在楼下在三楼都种上了月季。因为月月最喜欢的花是月季。琉生活不能自理,妈就教她帮她。琉会每天中午读完书后帮我去浇花,仅有一次我发现她反常地蹂躏月季。她说过一句话让我和爸妈毛骨悚然。她说这房子是她爸爸的,她妈妈要住二楼。但一般日子她都会像个傻子一样。”
听到“傻子”这个词我的心抽动了一下。杨小琉是个聪明灵性的女孩。想起初一和她一起翘自习课到湖边草地上躺着看雨后的彩虹和蓝天,我白色校服后面沾上了泥土和草汁,结果被妈妈轻易地发现了翘课的秘密而她却没有。我咽下一口唾沫,闭上了眼。“我们可以帮她恢复,我们可以等她清醒。”我那个时候说的话连我自己也不敢去相信它的真实性。
七天后除夕。我和爸妈去广场和湖边转转。哥哥不去,说和同学有约。琉不能出门,她是疯子。出了家门我还不忘叫上月月,她春节一个人在家。那天晚上的烟火很美,亮得像白天。声音很大,妈妈捂着耳朵抱怨不该出来。也是那天发现爸妈老了,走走就得停下来歇息,他们做过错事也受了苦。夜晚很热闹,就连是小路上都有孩子在放炮。是比较小的洋炮,擦燃以后就扔出去。有次我将这种洋炮点燃了一个就扔到了琉的帽子里,她很笨地躲,我嘲笑她都扔帽子里了躲也没用。她的羽绒服炸了一个洞,鹅绒飞得到处都是,像下雪一样。现在的天很冷,也飘起了雪絮。回家吧,我对爸妈说。我们走民安街回家。还有一段距离我发现我们家的房子出事了。烟雾从三楼涌出,火势看来已经小了。我父亲脸被月光照得苍白,母亲已经瘫坐下来,喃喃地说怎么回事,眼泪湿了水泥地。月月疯了一样要进着火的房子。我跑过去看到消防车和警车都在。警察说,是有人恶意制造的事故。里面发现了两具尸体。一具男尸是煤气中毒死亡后遭火灾,尸体不全,另一女人,发现她的时候还是燃烧的,身体已经烧焦,看现场的状况是她自己点燃了自己。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怎的我的身体就软了下去,眼里面有泪我想擦去可是手不听使唤,透过眼泪我模糊看见我的家、我的哥哥、我的女孩琉,他们都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