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十岁开始跟他一起生活,那一年,她父母还有奶奶一起死于车祸。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他是她的叔叔,那场车祸以后,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其实也无所谓亲人不亲人,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罢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的,而叔叔也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弟弟,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他们都是弃婴,被好心的爷爷和父亲收养。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他做了小镇上唯一一所高中的老师,那时候老师的收入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他给她的从来都是最好的,从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有坏小孩欺负她,骂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她哭着回来告诉他,他二话不说抱着她跑到学校,告诉那群坏小孩,她没有爸爸妈妈,但她有叔叔,她的叔叔跟你们的爸爸妈妈一样,永远不会不要她,她有哪一点比不上你们了?
她永远记得那个下午,满面泪痕的她坐在他的臂弯里,他说他永远不会不要她,然后她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在坏小孩们羡慕的目光中被他抱着离开。
他到成家的年龄了。他长得一表人材,又是个老师,在当时来看,条件算是非常好的,热心的邻居们开始为他介绍对象,他一一婉拒了,他说,妞妞还小,等她再长大一点再说吧!
她上高中了,白净漂亮,常常有小男生守在楼下等她,只为了给她一盒糖果或者一封信。他教了多年的中学,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早早地找了她谈话,要她小心处理这些事情。她不动声色的听着,却在心里偷偷地笑,是的,她也开始成熟了,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情愫,但是,别的少女怀春的对象是身边的某一个帅气男孩,而她的那个“他”,却是一手将她养大的叔叔!
她长大以后要做叔叔的新娘!
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是她一个人的爱,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是她一个人秘密的爱,是她一个人爱的秘密!
也许,如果没有林欣的出现,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也许即使没有任何人出现,事情还是会顺着原来的路线走下去 ,因为,她对他,决非一时迷恋!
那天放学回家,她发现有人在客厅逗着她的小狗,那个人居然是她的老师林欣!她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林欣是来家访,林欣与他是同事,有什么事不能在学校里说,还要跑到家里来?而且她的成绩非常好,不是需要老师操心的孩子。吃饭时林欣近乎殷勤的替她夹菜的动作让她的心凉了半截,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她喜欢的菜在那一天没有了平日的滋味。
果然,林欣走后,他开始试探性的问她对林欣的印象,她一言不发地抱着小狗转身进了房间,那一天没有再出房门半步。那天以后,她开始逃课,只逃林欣的课,林欣来上课时她就出去晃悠。连续几天下来,他终于知道了她逃课的事,在她又一次逃课的时候在操场上逮到她,直接将她拎回办公室要她解释,她始终沉默着不出声。下课时,他将她带到林欣办公室要她当着几个老师的面向林欣道歉,她冷着脸推开他跑出去,一路跑回家。他追回来,要她解释为什么要让林欣难堪,她依然一声不吭地转身回房,他终于被惹恼,一把将还没来得及关房门的她拖出来扔到沙发上。她的额角一下子撞上旁边的小几,血了流出来,染红了她半边脸,他愣了愣,慌了神,赶紧跑过来看她的伤。她推开他,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捂着伤口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半夜里,有人给她盖被子,她醒了,却没有动作,眯着眼看着他替她拾起掉在窗边的日记本,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翻开读了起来,看着他读完日记后满脸复杂地看了自己半天……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睡着时,他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然后走了出去,背影显得有些疲惫……
他不再在她面前提起林欣,只是很平静地叫她要乖要听话不要任性。她回去上课了,看着林欣有些愤愤然的眼神,她莫名地有些胜利者的开心。
高中毕业,她发着高烧上考场,说不清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很自然地落榜了。在大家一片惋惜声中,她怡然自得地开起了一间花店,而他早已不再干涉她的选择。他仍然没有找女伴,静静地看着她蹬上高跟鞋,套上裁剪合身的旗袍,披上白纱,优雅地修剪着花枝,娴静地坐在店里看书。
那个古老而清贫的小镇,几乎没有人会买鲜花。她从不担心生意不好会有什么后果,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养着她,宠着她,已经成为了习惯,她喜欢,就让她做。
她到了出嫁的年龄,他托人替她介绍了一个小伙子。男孩很老实,在小镇上做会计,告诉她约会的时间地点时,她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掉头离开。她在出门前告诉他,她,绝不会嫁给他安排的任何人。
她开始化妆,不再是从前白净清纯的模样,她开始喝酒,开始跟一帮坏小子一起疯玩,半夜喝得醉醺醺的,然后让小混混送回家。她做的一切都跟好女孩搭不上边,看着他气疯了的样子她心里有了莫名的快感——至少,这样她可以感觉到他是在乎她的。他曾经说过,他永远不会不要她。但他现在却要将自己从他身边赶走,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
那天夜里,她被小混混送回来,刚打开门便被他抓住。他一直守在窗边等她回来,他想好好跟她谈谈,却看到她在楼下跟小混混拥吻!他气疯了,她是他带大的,她一直很乖很听话,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改变?他不知道,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这跟他插手她的终身大事有关。
你要是现在不想嫁人可以直说,非得自甘堕落把自己名声搞臭才高兴吗?我宠你,让你做你喜欢做的事,但不是什么都可以由着你胡来!
她任由他抓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训斥,眯着朦胧的醉眼笑得开心,原来你还会管我!我以为你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推出门去了呢!
他一怔,想起了几年以前看过的那本日记,突然想通了她的这些不合理的行为从何而来,他愣愣地松开手,一声不吭地将她抱回房间,替她盖好被子退了出来,不去看她笑得泪珠直往下掉的年轻脸庞。
他要娶妻了!她坐在桌边听着张媒婆天花乱坠地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女子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原来他真的想要结婚了。接下来的日子,她不断地看到形形色色的女人在张媒婆的陪同下来到家里。
她喝酒喝得更加厉害,只是不再在外面喝,每天早早回家,抱着酒瓶一直喝酒,然后泪流满面地醉倒,直到他下班回来将她抱回房间。
她知道他懂,因为他再也不问她为什么喝酒为什么哭,他不敢问。她在喝得半醉时骂他胆小鬼,用力打他,狠狠咬他,他都无动于衷,只是抱着她将她送回房间就出去,从来没有犹豫和停留。夜里不会再有人来帮她盖被子,不会再有人因为她喝酒而训斥她。她开始彻夜不归,没有去别的地方,就把自己关在那间小花店里,但是,他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出去逮她,然后狠狠地训她一顿。偶尔回家,他也不会再如从前一样气得咬牙切齿。
再没有人会关心她了吧?
她坐在他对面默默地吃饭,在一片沉默中心碎,泪珠儿一颗一颗掉在饭碗里。
我要搬出去住。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夹菜的动作,要我帮忙找房子吗?
她再次心碎,低头吃饭,不用了,我去跟朋友住。
他没有再多做询问,不再似从前那样问这问那生怕她受到半分伤害,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算是回答。
家里快要添新人了吧?我搬出去刚好可以把房间空出来。她挑着碗里的米粒,有些嘲讽地微笑。然而,来不及抬头,他冷然的声音便传来:这个房间不会有别人住,你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动,什么时候闹够了想回来了就直接回来。她全身一颤,险些抓不住筷子: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她只是在耍脾气,她只是在闹着想要更加得宠一些!
她住在花店,他会偶尔来看她。洗净铅华的她仍和从前一样,素面朝天,白净美丽。她踩着高跟鞋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披着白纱,优雅地修剪花枝、娴静地看书。
她突然回家,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告诉他,她要结婚了。男人很英俊,他认识的,小镇医院院长的儿子,大了她整整七岁,年轻有为,但很风流。他愣住,终于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他没有说半句劝阻她的话。他本是最有资格过问她终身大事的人,但现在却是最没资格的人。她只是回来告诉他,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他这样想着开始替她打理一切结婚用品,一切依旧是最好的。
他不会知道她当时的想法:只要他说不好,她就不嫁。
两个月后,他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她穿披上了嫁衣;再两年,他看着她被抛弃,无所谓地离了婚,独自守着那间花店,一个人,独来独往。
传言,她是因为不守妇道才被丈夫抛弃。
传言,她离婚之后得了大笔财产,并且不甘寂寞,姘上了有妇之夫。
传言,她被姘居的有妇之夫骗走了钱财,人财两空。
传言,她生活不检点,老是跟男人勾三搭四。
传言,她离婚时并没有得到财产,她衣食无忧的日子是她到处招蜂引蝶得来的。
传言的版本不一,她依旧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从不回去他身边,不回那个“家”,即使他终于没有结婚娶妻。
他仍然偶尔到她的花店看看,有时会在她的店里跟她一起吃饭,有时会不知第多少次提出要她搬回家住。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小镇依旧古老而清贫,她依旧踩着高跟鞋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披着白纱,花店的生意依旧不好,如同她的名声一样,而她依旧不在乎,他也依旧不去想那些流言,依旧习惯养着她、宠着她,虽然她自结婚之后就不再接受他给她的一切。他依旧在那所唯一的中学里教书,已经当主任了,林欣的女儿也已经在他的学校读书了。
他的发间开始出现银丝,她的眼角也有了细纹,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每每为她一切都无所谓的浅笑而揪心,但,他终究只是她的叔叔。他爱她宠她包容她的一切,任由她任性使坏,心中永远都只牵挂着她一人,但,他只是她叔叔。
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不光是她自己,谁也不会想到,整日在街上晃的傻子会在看到她手中的水果刀时突然发狂,夺过刀就往她脖子上抹。
无力挣开傻子,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挣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脖子被割开,晕出一片红雾……
也许,这就是她该有的归宿,也许,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了,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活着,不用再在自己造出来的谣言中受人指责……她的白纱被染得鲜红鲜红,被夕阳映得妖娆而热烈……
微微偏过头,看到他狂奔而至的身影,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叔、叔。
她轻声唤他,慢慢阖上眼,最后一滴泪落在他欲捧起她脸的掌中……
他死死瞪着掌心她留下的晶莹泪珠,男儿泪忽然涌出,溢满了整张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