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1°
黑,绵长的,无尽的黑。
苍穹在夜晚的召唤下慢慢暗了下来,从浅蓝自深蓝,再成了一片黑暗。
城市像某个剧院舞台,破败不堪的地板上摆满了简陋的道具,奇异的面具。笼罩着城市上空的沉沉阴郁,也像是黑色天鹅绒做成的幕布,为一场无聊的话剧做着结束,拉开之后又是下一场戏的开始。
今天是星期五。
桃溪说,星期五是黑色的。这一天,积压在人们心中的黑暗全都飘出了他们心底满街游荡,它像雨天的黑色云,统统化作恶魔朝人类伸出利爪,加深着罪恶者的罪恶,污染着纯洁者原本保持着的干净。所有的善良将被视作不幸。整个世界经肆意的侵袭,于是成了黑色。
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来。我打趣着说,姿势娴熟地点燃了一支烟,熟悉的烟草味道扑来,我猛吸一大口。
桃溪甚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我可不如你,你好歹上过高中,还懂得哲学是什么东西。说着她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了艳羡的表情。我摇摇头,桃溪总以为我与她不同,其实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不慎跌入同一个黑暗院落的孤单影子罢了。
我沉默不语,只疯狂吮吸着充斥在鼻息间的烟雾,那些外表的矜持美丽都在一瞬瓦解,有的,只是骨子的自卑与阴暗而已。
这会儿前台有人喊桃溪的名字,我看见她的身体忽然一颤,然后站起身,轻盈的身体一路小跑着向前面的小厅跑去。风吹起她大红色的裙摆,看上去她就像只飘舞的蝴蝶。
桃溪似乎是有些激动,毕竟已经很久没客找她了,她曾经隐退过江湖一段时间,现在有客找也算是复出后的第一单生意吧?在拐角处,桃溪狼狈地跌了一跤,但她很快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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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小灯照在前厅的长吧台后,吧台上坐着的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忘我地唱:“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算来算去算来算去算到放弃……”是最近很红的一首《伤不起》,我不由得嘴角一抽。
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女站在色彩诡异的舞台前跟着音乐大力地跳着疯子舞,乐声师似乎沉浸在了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于是把音乐声越调越大,直至分贝能掀翻一层楼才肯罢休。
架在舞台前的麦克风上根本没人,谁要是想去吼两声便自己上前,我于是听到了一波更胜一波的鬼哭狼嚎。
几乎所有的人在这炙热的灯光下都沉沦了进去,唯有我躲在后台的角落里,淡然地喝着一杯玛格丽特,将这一切置之身外。
正这时,后门开了,吱呀一声,东倒西歪地窜进来几个姑娘。她们头发散乱或是脸蛋微醺,不是被灌醉了就是被揉搓在肥头大耳男人的笑容里,嘴唇被大红唇膏涂抹得鲜红,脸色却苍白得可怕,瞧不出一点儿血色,眼帘微微下垂着。
我想她们几个是累了,于是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背,喂,可以去休息了。那些姑娘们一听这话,飞也似地逃离了疯狂的舞厅,朝着后面的集体宿舍一涌而去。
所谓的宿舍,不过也是花极为便宜的价格买下的一层废弃公寓,钢筋直冒出地面,墙壁歪斜着,下雨的时候还能从墙角漏水进去,算是一幢危楼。而里面的装修也极其简单,只安装了水电气,修茸了厕所而已,几十平米的大房间,除了摆着的几架供人休息的床,便是泡面盒子,塑料袋什么的丢弃的空间。
这群姑娘的性子也还真小强,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几年都容忍了下来,还不叫一声苦。当然,我也许是她们中最早接触这里的人。
小厅里持续的狂欢过后,似有人终于厌倦,人流慢慢地少起来。
直至所有客走光,小厅一片狼藉。我缓缓地收拾那些琐碎的东西,将那些狼藉一点一点掩藏起来。月光如水,我竟能在霓虹灯闪的玻璃地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她看上去又累又疲惫,像是跌入一个深坑便再也爬不起来。
一直疯狂着的歌手似是清醒了过来,他替我收拾起残局,忽然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他用手指指自己身上背着的吉他,跟我解释,我才来这里几天,是你雇佣我的,所以,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我摇头,兀自笑了,真是这样,你觉得我还有可能自己也干这行?
那个歌手十分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抱歉。我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望着地上颓废的影子,朝他附耳说,喂,如果你认识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可以把她骗来这里哦。歌手看我一眼,脸上有了一种玩味轻浮的笑。
夜风轻轻从破旧的窗棂边吹进来,我刚盘好的头发又被吹得散乱。落在窗台上的清幽月光衬起了我的寂寞,在这深沉的夜里,些许凉意悄悄爬上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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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直记得这里。
橡树街,74号,门前有粉红色小灯的“佳人坊”。酒吧,歌舞厅,或兼“发廊”。
我从十七岁就呆在这儿了,同其他一些姑娘每天画着妖艳或淡的妆,穿特别薄的裙子,在昏暗的小包厢里对着不同面孔轻轻调笑,深深媚笑。没有哪一天的生活是属于我们自己。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猜到了我们做着怎样的工作。没错,正如你所想,我们下流,肮脏,与同样下流肮脏的男人狼狈为奸。一夜就可以换来不菲的钞票,或许能够抵上某些辛苦干活的人几个月,甚至是一年的薪水。
呵,这份工作是多么的轻松,只要端杯饮料走进包厢,和普通服务生做同样的事,只需在男人油光满面的额头上吧唧一口,说一句“哎呀你好坏好坏”之类的话,就能得到一把把的小费。如果做出更大一步的牺牲,不出几年,你就可以比一个富翁更有钱。
但是没有感同身受的人,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做这一切是要下多大的决心,那些印刻在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会是一辈子的耻辱,不能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也不再相信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于是只得继续颓废下去,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内心。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忍受极大的屈辱,否则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许多个夜晚,我总是咬着牙骗自己,马上就熬过去了,等这一晚过去了,就再也不涉足这里。然而那些日子却是持续不断的,面对着凌晨休息夜里忙碌的生活,我已学会不再抱怨。
深夜我躺在小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没怎么多想我便沉沉睡去,直至被一通电话吵醒,竟是老板打来的。来不及睡觉,我立马直起身子,朝着电话那边说了一声“喂”。
有新来一个女孩,人已经送来了,正在门外等着,你去把她领来。中年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刺耳,我迷糊着睁开眼望了下窗外,竟真看见了一个人影。
说了句好,我挂掉电话迅速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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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扇有点儿破烂陈旧的木门,一个女孩儿被两个痞子模样的青年像拎小鸡一般拎着,脸上还挂着眼泪,嘴唇抿得很紧,我甚至能够想象她紧闭着的嘴中是怎样地咬牙切齿。
我嗤笑出声,目光里对她带了几分同情和怜悯。并不是看轻这个女孩,而是在想,为什么当年的我没有露出这样的一副表情,而是毅然决然地出卖了自己。
我领过那女孩儿,两个男人看她一眼便离开了。
喏,这是你休息的地方,以后要熟悉规矩。我带女孩绕过大大小小凌乱的房间,顺手指着最后一个小房间朝她说。
身后的女孩一直在哽咽着哭泣,喉咙里发出细小的,沙哑的哭声,好像是在说什么,但除了看见她因为恐惧而剧烈抽动的肩膀外,我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来这里?我耸肩,似是若无其事地问女孩。
我不想来这里的,是我姐姐逼我来的,家里出了事,需要很多很多钱,她把家里的钱花光了,就想到了让我做这行赚钱……女孩越哭越委屈,声音渐渐大起来,我总算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她小声抽泣一下,又继续说,刚才的两个男人就是我姐找来的,他们从老板那里拿了不少钱走,就这样把我卖掉了……
我面对着这个女孩,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由自心底而生。
再次点燃一支烟,我吞云吐雾起来,铅灰色的烟圈里有我的声音。我带你走怎么样?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对女孩说。
啊?她瞪大眼睛望向我,似乎是为这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疑惑不解,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会带我走吗?
带我走吧,带我走,真的能够带我离开的话……
女孩无助的眼里似乎又被我注入了一点儿光亮,就为这,我也不能让这点儿光消失。我吐出一口烟,手指向窗边的一排铁栅栏,这里很不容易逃出去,我们必须从那儿翻出去。不想耽搁时间的话,现在就走吧。
……谢谢谢谢。她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了的感激和慌乱,头发凌乱地散在一肩,怎么称呼你呢?叫姐姐好不好?
彼时她问我这句话时我们已攀在栅栏边上,我笑着回望她,我还差二十八天二十岁,你呢?这时候她的目光变得不解——你是说,你才二十岁?大学都没有读,就出来混?
是啊,混了快三年了,高三的时候我辍学了。我说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淡得不能自已,这些姑娘们中数我学历最高。
说着我从栅栏上纵身一跃,翻到了“佳人坊”那个小院子的外边,张开双臂准备接住栅栏上摇晃着不敢跳下来的女孩。
于是她也纵身一跃。跳入我怀中。
女孩子有很干净的发香,只是最普通的肥皂味而已,我却觉得格外好闻。那个拥抱暖暖的,暖得不像是女孩子的气息。
我知道自己不能沉在这种温暖里,于是抽身而出,朝着女孩尴尬地笑笑。
你逃了出来,老板必定会追究,去城西的咖啡街45号躲一躲,我一个朋友在那里,可以照顾你。我告诉女孩。
她再一次犯傻,问,你不走吗?
我怎么可能走得了。我苦笑,都习惯了,走了也许会不适应太平静的生活。女孩沉默了,大抵是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我好吧,看着东边的天际发白,她扯开话题,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话一出口她又后悔,意识到这是别人的伤疤,刚想说“对不起”时,我却缓缓开口,你不用自责的,很早以前,我就希望有个人,能够倾听我诉说的故事。
女孩不作声。
那是个很悲很悲的故事。我笑着说,眼睛里却涌出了泪水。
——有多久没流泪了?我问自己。
答案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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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个十分悲伤的故事。
在我六岁之前过着的生活也十分普通,被爸妈当做掌上明珠宠爱着,可以撒娇可以和玩伴玩耍。然而不久,父亲在外养情人的事被母亲知道,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生气了便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终于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离婚了。父亲跟情人远渡重洋去了国外,妈妈也同十几年前的老相好旧情复燃,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每个月只寄两百块生活费回家。
从那时候起,便是奶奶养着我,她盘了一间不足十平米的门面做包子生意,日子虽清贫却待我很好。过生日的时候她会买并不好看的童话书给我,我睡觉前一遍一遍给我念着上面的故事;冬天的时候会给我织一件毛线衣,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羊毛衫,但是穿着却着实暖和;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家里没有电扇也没有空调,她便搬一把藤椅让我坐在院子里,而她则用扇子轻轻地扇着风,哄我入睡。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幸福也没能维持多久,我十一岁的春天,奶奶去世了。原因却是因为一个乞丐抢了包子不给钱,奶奶拼命追着那乞丐要钱,过马路的时候遭遇了车祸。司机给的那一小笔赔偿款只维持了我半年的生活。
后来我拼命打工赚钱,但还是迫于生活的无力,在十七岁的时候,为了学费,我在声色犬马的暗夜中堕落了下去。那个晚上,我居然没有流一滴眼泪,我想的是,这一天过去了,就什么都没事了。
我跟自己说,纪树里,你完全可以骗自己。
可是那时候十七岁的我没想到贞操对一个女孩是有怎样重要,现在我才明白,我们这些女孩,早已经丧失了爱人的权利——连自己都能丢失的人,她凭什么能拥有爱情。
但第二天,我喜欢的男生跟我告白了,在那时候,我便知道,我已经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我失去的,远比我得到的多得多。他那么年轻,人生还那么美好,可以有更好的女孩子来配,当我理所当然地打掉他递来的花束时,我就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纪树里,你不配。一个穷困又不自爱的女孩子,怎么会值得有人为她心疼。
那之后我就成为了夜店的一名小姐,在晚上同人跳舞K歌到昏天黑地,有客人需要包夜的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再苦再累我都没有哭过,只是心却一次比一次更加疲惫,直到终于无力爬上岸的那天到来。
后来我赚够了钱交学费,却干脆地辍了学。因为一个人她的未来已经看不到希望见不到光,要读书还有什么用?
我会想哭,但是眼泪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流干了,到今天,才终于重新拥有了流泪的资格。
至现在,我已经不接任何生意,不论客人出多高的价钱。
我现在所做的工作,只是帮老板娘调教一帮新的姑娘。我轻描淡写地同女孩讲述着这个曾令我痛苦到每夜失眠的故事。
我曾经以为只要退出了这里,我就能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做久了,心便麻木了,我能有什么权利重新回到正常的世界?我与别人的轨道都已经不再一样。我们甚至比自甘堕落的人更不堪。说实话,我有点儿羡慕她们,至少,那只是失足,还能挽回。
后来我才发现,这一切是自欺欺人而已,这一切只是徒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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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破晓,天边微微透过来的光亮里泛着灰,我甚至能够闻到栀子的气息。黎明,又一次到来了啊。
但于我而言,这世界上或许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等来自己的那片黎明了吧。
我朝女孩笑,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时间不早了呢,快点离开这儿。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拔腿就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够得到想要的快乐,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幸福天平上的砝码从来只是一边大一边小。但即便这样,我还是不想亲手毁掉了别人手上的快乐。有时候,能够旁观别人的幸福也会是一种幸福。
我没有告诉那个女孩,她要去的地方,其实是当年我爱的男孩开的咖啡馆。之所以不告诉她,之所以会选择这样做,只是想为了看见爱的人能够幸福而已。我想也许男生在看到女孩的时候会小小地惊艳一下,毕竟她是那么的美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是衬得上他的人。
迎风而站,我默默地闭上了眼。我喜欢的男孩子他叫顾单,可是我不希望他一辈子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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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大概说得没错,星期五确乎是黑色的,不过是对于那些黑暗的人来说。整整一个星期,桃溪没有回来。一周前我四处打听到她跟那天包夜的客人去的小旅馆,那时我便想去找她,却是被一个姑娘的话给劝退。她说,得了吧树里,以前不是没有姑娘离开“佳人坊”过,桃溪不回来,说不定是找着了金主供养她这尊菩萨,再也不愿意回来看我们这些姐妹了呢。
那个小姑娘来这儿的时间不长,对店里的情况却很了解。以前自然是有不少姑娘离开,但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她们收拾了包袱与姐妹炫耀着离开,自以为是地去追寻了所谓的“幸福”,到头来人财两空,流落街头的时候才会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一场纸醉金迷的浮生梦。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能值得依靠的人,也没有什么人能值得包房公主托付一生,一切亦只能靠我们自己,亲人早已离我们而去,所有信誓旦旦说爱着你的人盯上的只是你的美色,他们玩弄感情,比玩弄女人更加在行。
我心底有对桃溪隐隐的担心,每次拨打她的电话,得到的回应都只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而这天,一周过去,又是星期五。我才知道,桃溪已经死了。
桃溪离开“佳人坊”一周不回来不是因为找到了金主,而是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那天包她的钱是偷来的,而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在短短三天时间内让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从此非君不嫁。男人一开始就告诉过桃溪他是一个道上混的小痞子,他杀人放火,烧杀抢掠,也会劫色和偷盗,但桃溪就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男人。在一次已经长达半年的逃亡中,男人是受到追杀的对象,这一周的周四晚,他们终究是被拦截在了一个废弃工厂里,那些人打算放火烧掉整个工厂。在最后关头, 桃溪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男人,一把将他从后门推出了烟火缭绕的工厂,自己却死在了那里面。而那些人最后看见她皮肉皆烂,血肉模糊的尸体,以为烧死的便是男人。
我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除了后来的道听途说,是因为那天晚上和桃溪有过一次通话。在火势几乎蔓延整个工厂的时候,她拿男人的手机给我打了生平最后一通电话。
-树里,纪树里。是你吗?
-桃溪?你在哪里!到处都找不着你。
-我要死了,为一个我此生最爱的男人而死,他是个抢劫犯,是个盗贼,是个痞子,但是……我爱他……
我在电话那端冷笑,甚至还以为桃溪是在说笑,我断然打断她,一个痞子,有什么值得你爱的?生意不做了,都想着要去陪他?
桃溪对着听筒无力地笑了下,然后,是铺天盖地蔓延而来的巨大火光,它慢慢地爬上桃溪的身体,熊熊窜起的火苗包围了她,就在那刻,爆炸声此起彼伏,由远而近的那一瞬,我听到桃溪用极微弱的声音说——
喜欢他我可以说是因为他抽烟的姿势,可是爱他却是说不出理由的,哪怕他伤得我体无完肤也不会后悔,那才是爱。纪树里,你没爱过一个人,你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拿着电话的手忽地剧烈颤抖起来,控制不住地,听筒从我手中掉落在地,与水泥地发出清晰的碰撞声。也就是在那刻,工厂彻底爆炸了,桃溪的生命也终于消失在那个地方。——我是那么清晰而又绝望地,感觉到了心跳停止,又是那么深刻而专注地,终于忍不住地,缓缓地蹲下身来,抱头大哭。
——谁说我没有爱过人?年少时的某个少年直至现在还被我视作生命,我一直把他放在最久远的记忆里,却殊不知也把他放到了最深的心底,只要轻轻触摸回忆,就能听到心碎掉的声音。所有人都以为我忘了,我也以为我忘了,可是至今我才知道,我没有忘。那个深爱着的少年,我还如何接近你?
于是我忍不住嚎啕大哭,三年我不曾哭过,在钢筋水泥里挣扎时我没有哭过,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睡着时我没有哭过,在被男人搂着说暧昧话语时我没有哭过,唯有这个时候我哭了。也许这里面也有因为失去桃溪产生的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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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桃溪死的时候惨不忍睹,但老板还是想方设法将她的遗体搬运了回来,并为之举行了入殡仪式。上前去看桃溪面目的女孩们都被吓得大叫起来,火是那样猛烈,足以将桃溪的皮烤焦烤干烤烂。而到葬礼结束,那个桃溪为其死掉的男人却没有来看一眼。大家纷纷谴责。
我却不这样认为。大抵是内疚和自责占据了他的心,所以使他根本没有勇气来参加葬礼吧。我想在很早以前,那个男人或许就爱上了桃溪,不然他怎么会把偷来的一点儿钱通通交到老板手里?那样的男人需要女人不是没有,他怎么可能会来“佳人坊”?唯一的解释是因为爱。可是老天并不成全苦命鸳鸯,两个残缺的人,拖着自己残缺的人生,最终还是各自跌入深渊,分道扬镳。
也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留给我们这样的人一个容身之处,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路走。人生的确是自己掌握的,你不能责怪上帝,因为不论怎样破败不堪,还是怎样烟火迷离,那都是在我们出生时,就命中注定的结局。[END]
[我承认这是一个十分阴暗的故事,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喜欢伤悲的结局的故事……嗯,写完这几个故事之后我会开始走治愈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