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爱的就是你。
当我十六岁开始叫你父亲的时候,我已经整整四年没有叫这个称呼了。
当我十六岁在病房里看着你费力的爬着楼梯的时候,我已经整整四年没有听见那个父亲叫我“孩子”了。
你是我的后爸。十二岁那年,父母离婚了。
那天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弄着我的乖乖熊。我已经麻木了。看着那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与母亲的两个人吵架,哭泣,签订离婚协议,上法院……
十二岁的一个孩子,便麻木了。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父亲的位子,这样,空了一个月。
第二个月伊始,母亲便领来了一个高大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个男人,逼着我叫他“爸爸”。
早听说过,后娘心狠,我暗暗想到,后爸也一样吧。于是我把脸拉了老长,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母亲抬起了手掌,我闭着眼睛迎了上去。奇怪的是,巴掌半天也没有落下来。
我睁开眼睛,看见母亲高高举起的手,架在你粗大的手的中间,继而听见了你犹如钟鼓的声音:“不要打孩子,她接受不了情有可原的。”说完,憨厚的笑了起来。
我没有丝毫的感动。
深夜里,我总是想:是不是父母离婚,就是因为你,是不是因为你,父亲才会骂母亲养了小白脸。
其实,我的生父并没有好那里去,他是一个鞋匠,每天起早贪黑的去修鞋,回家就喝酒,喝完酒就骂人,打我和母亲。
我固执的以为,我可以感化他。在我十岁的那年,我向“小天使作文”投了一个稿子,名字叫做《救赎》,写了很多同龄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我总是想,我可以的。我选择了坚强,我根本不会想到,我会选择坚强。”
“钢琴键的起落,音符随之跳出,我一遍遍的按着那首歌曲《救赎》,我希望,我能唤醒你,已经尘封已久的,属于父亲的心与爱。”
我还写了好多,只记得那篇文章在市报上刊登了。我父亲看见了,回家二话没说,就把我打了一顿:“你这小崽子越来越胆大了啊,那里来的邮票啊,老子供你上学,就换回这些骂名?还救赎,你还是想办法救救你自己吧。”
后来,市报的记者来了,被父亲给骂走了。
你却不是这样,我只记得,我后来陆陆续续的发表了不少文章,你竟然把报纸一张一张的收了起来,用夹子夹上,和我家的房产证放在了一起。后来干脆把报纸剪了,用一张很白很大的纸张把这些东西包起来。来人便拿出来,宛若一个宝贝。
我故意的惹你生气。我去网吧,去游戏厅,和男同学装作很亲热。
可是你,没有一丝的生气,拉过我,促膝长谈。就算母亲要打我,他也会说:“孩子嘛。犯点小错误正常。”
我慢慢的接受你那细微的爱,我想叫你父亲,可是,我没有开口。
那天,我们一家三口人上街,过斑马线的时候,我走在最前面,你第二,母亲最后。明明是红灯,对面闯过来了一个车,到了斑马线还没有停车的意思---我是指它直接奔我而来。
我听见母亲在尖叫,你大吼一声“闪开”,还没等我回头,就被推到马路的另一侧,然后,耳边响起了一阵的尖叫和急刹车声。
我茫然的转过头,看见你倒在血泊中,而母亲,扑倒在血液中,我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爸爸。”
就在这时,我看见你的嘴唇微微上扬---你笑了。
车上,我搂着你宽大的肩膀:“爸爸,你支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爸,一定要坚持,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了。”
这时,我听见你喃喃的说:“笑影(我的名字)笑影……”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摘掉口罩,摇了摇头。
那一刻,我忽然间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我的第二个父亲,也要这么离我而去吗?
我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再也无力起身。
我歇斯底的喊 了一声:“爸。”眼泪流成了河。
殡仪馆里,那个高级的化妆师正在给他化妆,我痛苦的转过头,不忍再看他那安详的脸。
出殡的那一天,我站在他的坟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望着那墓碑上他含笑的照片,安详的眼睑。我的泪水已经流不出来了。
夜晚,扭亮电灯,我看着在公园,我给他照的照片。迎风的时候,他的头发不整,一副满足的样子。
我在黑色格子的稿纸正中间写上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爱你”
紧接着写到“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满足,我会乖乖的,早知道,你这么爱我,我一定听话……”后面的格子被泪水填满了。
睡在你睡过的床上,抱着你送给我的小熊,我怎么能安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