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
当他高举着蛇皮袋,吃力地从火车上挤下来时,脸上是满溢疲惫的神态。春运的可怕程度就在于,你不仅要挖空心思去买票,还要心甘情愿地忍受整个车厢的拥挤、嘈杂和不堪。而他是从黄牛党手上买来的站票,经过十八个小时旅途的颠簸,连这个一向坚毅吃苦的壮年男子都有些吃不消。他稍稍顿了顿自己早已麻木的下肢,然后迈开艰难的步子,走出了人头蹿动的火车站,走向了同样人头蹿动的汽车站,看看是否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通往家乡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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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幸运地买到了票,尽管玻璃窗内的售票员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那张冷峻的脸抬都没有抬,只是用手双击一下鼠标,将一张票递给了他。“或许是工作一天太累了。”他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他明白这大过年的时候还在工作实在是不好受。于是他对售票员绽开了他那黑黝黝的脸上朴实的微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在候车室的时候他才发现车站的人并不因为天色已晚而有所减少,那些过路匆匆神色疲倦的人,都和自己一样为了回家而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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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车内许多人已进入浅浅的睡眠,疲倦的他却突然不觉得困了,或许是夜间冷冽的风使他愈发清醒,总之他的心跳在加快,似乎随着车子的进程越来越激动。他从风中闻到了久违的家乡的故味,自己正离老家越来越近,这使他联想到当年自己出来打工的那趟客车,当时自己一味想扎进城市繁华浮梦的海洋,却不知同时离温暖的家、挚爱的亲人是在渐行渐远。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痛,因为他发现他连亲人们的面目都记不太清了,唯一常梦见的是当时还刚学会叫“爸爸”的女儿咯咯的笑声。八年过去,女儿该长这么高了吧,他看看自己的腰,比划间却忽然觉得剧痛。那里是工伤的地方,开过刀,却没有好利索。
突然的复发让他痛得挤出了泪花,然后在泪光中他似乎看见了老家门口苦苦张望的妻子和老父母,他们更加衰老、更加无望。他出去这八年,和家里联系的次数寥寥可数。妻子独自一人照顾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女儿,吃尽了苦;而父一心都在牵挂的是远在外的儿子。或许每逢年关他们都在盼望他回来团圆,但他却一次次让他们失望。其实每年他都是想回来的,但包工头迟迟未发的薪水让他不得不留在那个冷漠的城市。那里的人们过年热闹喧嚣,却让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除夕之夜他只能在工地和工友们打牌喝酒,趣味索然。那个城市就像是他一个庞大的梦境,如今他挣脱了哪个梦,真实地感受到离家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他觉得高兴又带点酸楚。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把他从混乱的意想中拉出,车停了。山间的鸣虫似乎还记得这个离家多年的游子,叫得更大声。他瞟见了家里那盏灯依旧亮着,好象从他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不曾熄灭。于是揉了揉冻僵的脸,提起给亲人的东西,坚定地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