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人

　　　　　　　　　　　　　　　　　　　　拓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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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作文，最后一段文为引用，首发新浪博客】 　
　　 　
　　他一直守护着那个庄园，他告诉别人那里是他的家。 　
　　每天人们总能在庄园里望见他忙碌的身影，在里面穿来梭去。他有着黝黑的皮肤，这是长年累月在阳光的暴晒下所造成的。他有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总能流露出一些残缺的笑容，这或许是与他曾经的一些经历有关。轰轰烈烈过，现在却又甘于过着这平淡的生活。他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为这片土地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几十年前，这里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上面没有任何的植物。彼时他也只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虽有些不甘在此，但还是无能推翻制度，他必须要在此。他要劳动，这是指示，他必须要完成。他有满腔的怨气，却无处可撒。 　
　　他告诉别人他叫忘之，他说他要忘了一切。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因为他似乎刻意要隐藏，而且他把自己隐藏得很深。不过他是一个和气的老人，对于那些村人，总是笑哈哈的，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总是用那片庄园所得的利润来资助那些经济有困难的人，而自己却吃糠咽菜，却仍然将它作为上天的考验来面对。 　
　　他是1949年出生的江南人氏。那年正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时，由于地主制被推翻，所以他的父亲母亲被批斗，被游街。所以他们将他作为一个秘密，将他放在亲戚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从小就站在亲戚家的门口，目睹了母亲和父亲所遭遇的一切苦楚。他却无能为力为这个家承担一些什么。 　
　　江南这个范围很广，定义也有所不同，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家在哪里。他也似乎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的过去。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也住在那大山里，会经常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去他的桃园里面玩耍。印象中，那里大片大片的桃花，那缤纷的场面，非常的唯美。我们会在这片桃园里奔着。那时这处桃园也算是远近闻名了，也有很多欣赏者不惜从远方赶来。 　
　　他总会在一把藤椅上坐着，然后乐呵呵地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在他的桃园里穿梭，看别人赞叹着。因为他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成功，几十年来的劳动并没有付诸于水，还是有些意义的。他总会打趣地我说：“这就叫做‘一片桃花春带雨’。”他还绘声绘色地比划着，我们都笑了。 　
　　他也总会问着我们一些问题，例如年龄学习情况。他总是对我们说：“你们一定要走出这片大山。”那时还小，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心里暗想，他看起来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为什么没有走出大山而一直待在这里。 　
　　当我们问及关于他的问题时，他总是一笑而过，像是故意搪塞。当我将内心的话语表述出来问他的时候，他也总是笑而不语。半晌才回过神，对我们说：“如若有一天，你们能够走出这片大山，找到属于自己的理想之后再回来找我，我告诉你们，我曾经的经历。” 　
　　我从小便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我渴望着能够走出大山，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比别人勤奋好几倍。很多年后，我考上了大学，走了传媒这条路。儿时的幻想渐渐消失，那漫天飞舞的繁华坠更是迷离得不真实。那片大山，只是我沿途的一个小站，但是发生于那里关于桃林的一些事情却仍然记忆犹新。像一部黑白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着。 　
　　一年春天，三月里。单位组织去旅游，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名叫“桃花坞”的桃园。我对此处所处的地理位置不是很了解。但是早就闻名那里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一直想要去看看却始终没有机会。这次旅行还有一个作业，就是做一份以“生态·环境”为主题的专题，要用来发表。我想在美丽的地方，应该会有一些属于它的浪漫。 　
　　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开始踏往大山的路。汽车要整整开上七个小时，即使之前很有精神到了一半还是有些疲倦之意，后来就不知觉的睡着了。后来是被同行的伙伴推醒的，她们告诉我到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全身冰凉，大概是在车上睡太久的缘故吧。车停了下来，我们走下车，老远就望见了一块很大的标牌：桃花坞。大门的门口停满了很多的旅游车，很多人从车上下来，她们大概也是像我一样来观赏三月桃花的吧。 　
　　刚走进大门，我就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却始终想不起来这是哪里。知道我在桃园的一棵桃树下看见了他，那个此时正坐在藤椅上看着花开花谢的他。这个地方，就是保存了我儿时很多旧影的地方。他饮着一杯小酒，看着他几十年来的成果终于在今日被得到肯定。 　
　　那里环境不是很好，经常会有大风，桃花也会随着大风而飘落，而我们的发丝也总是不安稳地动来动去。他见此番景，轻吟着：“花开花飞花香谢，痴心红颜谁人怜。朝暮春尽红颜老，葬花梦亦去……”就从这首诗来看，他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拓荒人，他应该有着同别人不一样的过去。我希望他还能记得我，记得曾经对我的承诺。但是已经过了二十年的光景，连我自己都已经没有了信心。 　
　　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一片桃花春带雨，谁人为她怜。”我说。他站了起来，拍去膝盖上的尘土，然后对我说：“你是析葵吧？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数数也有二十年了吧。”我没想到他还会记得我，还记得我。 　
　　“是啊，爷爷，我是析葵。我一直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你告诉过我和衍儿，如果我们有一天走出了大山，你就会告诉我们关于你的过去。现在我终于走出了大山，爷爷你能告诉我吗？”我说。 　
　　他微微笑，然后说：“这是我当年答应你们的，我必定会遵守承诺。”俨然我变成了一个采访者，想小时候他问我一样问他。 　
　　1966年，他十八岁。那年五月，也正是文化大革命爆发之时，高考制度被取消。许许多多的才子因此丧失机会。他们虽满腹诗文，却无法证明自己。这场政治内乱使很多人失去了十几年寒窗苦读的意义。而今年已经六十岁高龄的老人也是其中一员。 　
　　他们被迫下乡劳动，虽“读书万卷”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以劳力而生活。而老人，则只身一人来到了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偏远山村，他不甘，却无用。 　
　　文化大革命1976年十月结束，1977年就又重新恢复了高考制度。但是老人却又因为年龄，所以没有迈过这个坎。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已经算完了，必须要在这大山里度此一生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人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环境。他一生没有娶妻生子，他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这块从前被世人称作为“没有灵魂的土地。”后来有一次机会，可以让他远离这里去城市过上物质优越的生活，但是他放弃了，他选择继续待在这里。做这块土地的守护神。 　
　　这个时候我抬起头，望了一眼这片桃花林。 　
　　三月的天，湛蓝湛蓝的，无限深邃，只有几片羽毛似的云翳一动不动地点缀在那里。徜徉桃花丛中，就仿佛置身于铺锦流霞的桃花源仙境之中，香风过处，桃花呢喃细语，我顾盼流连在这如诗似画的美景中。那枝条上的花朵更是叫人沉迷，白里透红的花瓣一层裹着一层，淡黄的花蕊缀在花心，多像叠着的丝绸。那花有的已经绽开笑脸，有的羞涩地打着朵朵儿，还有的更逗，俨然是一个个淘气的小不点儿……它们就这样挨挨挤挤的拥在那修长的枝条上，好象故意要把新生的绿叶挤下枝条，好让自己独享春光。正当我迷恋花海之时，一阵阵风拂过，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花枝花朵轻歌曼舞，让我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我回过头，继续听老人讲那过去的故事，我的身后，是一片美丽的花海，一阵阵风拂过，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花枝花朵轻歌曼舞，让我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这里。他这这片土地上默默地奉献着自己。 　
　　我问老人他的名字，老人笑着说：“忘之。”我不信。他说：“其实名字对我来说是很无所谓的，我不需要用到身份证户口本，我也不像那些孩子要靠户口本上的名字上学，所以渐渐的我自己也忘了。我决定忘了过去，这里是我新的起点，我要重新开始。” 　
　　老人还对我说：“虽然我没有过上我曾经想要的生活，但是我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吧。” 　
　　“为什么？”我不解。 　
　　他先是笑笑，然后说：“析儿啊，你忘了爷爷我说过我的理想是为国家做贡献吗？虽然我现在处这深山之中，但是我努力地用自己的力量使这片原本坑坑洼洼的土地变成了美丽的桃园，也造福了很多人。虽然我的努力没有看得见，但是我心甘情愿。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够这样，中国必将更加强大。至少我现在不需要靠别人来维持生活，不用给国家造成负担。反之我可以照顾到别人，尽自己所能帮助到别人，这样我觉得很快乐。”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拓荒人，这样一个付出不求回报的拓荒人。 　
　　后来我回去了。在十年后的一天，传来了老人病逝的消息。那是一年春天，桃花正在陆陆续续地开放，可是老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我听朋友说，杨花庵的杨花已经谢了。我很失落，本想去看看十里杨花，缤纷芳菲的景象。 　
　　错过了花期，只待明年。幸好还看得见桃花坞的桃花纷飞，风神摇曳。 　
　　不过如今见这番情景，只怕桃花也落尽了。 　
　　　　　　　　　　　　　　　　　　　　 十五 　
　　　　　　　　　　　　　　　　　　　　 2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