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一生命犯桃花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无瑕 风流不假
——《倾尽天下》
一。
我初见悠时你还未经几番辗转,那时岁月静好,在她的生命里夕颜还不知崖头在何处,只有梨花伴她眉间的朱砂满树。长门虽凄凉,但无知的她的流年却并不荒芜。“卿颜姐。”那时的悠最是经常执着一把精致的绢扇,呼唤着向我跑来,让那青色裙踞上轻薄的杨花飞扬一路。
“悠公主。”正当我欲别过头应你时,却又乍然地自梦中醒来……原来匆匆十年过了,我再未应过那年最爱执着绢扇缓缓而来的木子悠。
二。
“女官,丞相大人的信件每隔五日一封的消息已差人送来了……”初岚过了几阶石级推门垂首而入,手上正又是一封刚自凉州传来的书信,只是那信中的称呼依旧是不敢叫人恭维。我轻轻挪动了下有些酸麻的左小腿,撕开了书信匆匆阅过一遍后,便又将其置于一旁的火烛上令其燃烧为灰烬。
疲惫地将视线投至半开的门外,虽已是冬季却仍未有大雪欲纷飞的迹象,被花匠精心护理过的松树枝上只是一些仍未消融的冰雹。现在北方的寒气还未彻底传来……悠,你可否安好?心之忧矣时,你又于何堂上伏着长案歇息?
“……女官您是否在想丞相等人是否计谋会失败?推选新君也不会成功呢……如果您是担忧如此的话,那么您大可不必担心,丞相他必然会……”
“我自不是在担心丞相的计谋会失败……只是新君若是选不好,悠她也是回不来了的吧……”丞相他已经等她回来许久了呢,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么一出戏了,只是当时明月不在,谁知道她是否还能持着当初对他的一颗心呢?悠……还有于顾之。
只叹夜也还漫漫。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诗经。静女》”朱墙里,戏子依旧挥袖唱,不知何时该厌倦现在亦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停止自己不断拉长的调子。
三。
辗转又已至雁归时。
草堂外一黄衣少女正牵着匹黑马走进门槛,迎上正在替驴磨磨的老妇人浑浊的视线后,随即将马搁于一旁,莞尔浅笑道:“婶子,我来帮你拉吧。”妇人自是不肯,少女几番恳求后她才肯卸下工作坐在石级上歇着会儿,却又是一声叹息似的声音——“阿悠,你这又是何必呢,于顾之他……”
“……他有他要等待的别人,那人是看着阿悠长大的……阿悠不会选择再去见他的。……而且,石师兄对我不也是很好么。婶子。”手上的动作缓缓地慢下来,木子悠把视线挪到了腰间那块他给她的玉佩身上……“三生三世又如何,卦辞里你我本不结桃花……”
之所以,是难为——[……阿悠,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我还是要说,卦辞上说的呢为何一定要那般执着呢。]
“花儿花儿为谁开
一年春去春又来
花儿说它为一个人等待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花园里 小路上 独徘徊
四月的微风轻似梦
吹去了花瓣片片落
怕春花落尽成秋色
无边细雨亲吻我
四月的微风轻似梦
吹去了花瓣片片落
怕春花落尽成秋色
无边细雨亲吻我。”(牛奶咖啡的《蝶恋花》歌词)
远方孤单的女子唱,黄昏色下,谁人于此时执鞭追落日与流年?马蹄落下时尘土飞扬,没有雨来扫荡它们的一切。当一切再追不到时,却又只是一段伤心画出难:
那年他十四,她九岁。梨园里是卿颜姐为她引见的他,那时的他还未曾是现在的丞相,一袭青衣也许想要学苏轼词里的一些飒然,眼里或许真的是温润如玉而非是满腹野心所致。但至于到底是什么,那时的悠看不懂,她也不想去探究,她虽然知道自己那时十分的幸福,却也知道那是因为她缺少了对某些事物的认知所致……为了拥有,她选择充做某些事情上的聋子与哑巴。
“小生于顾之见过七公主……”
“顾是哪个顾……之是什么意思?”她还记得她曾那样问过她,那时候站在一侧的卿颜姐里的微笑甚至有一丝的松动,她曾想也许她问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意料之外的,他依旧是细心地回答道:“顾,是顾盼家人的顾,之是家人的意思。这并非家人所起的名字,乃是小生一时冲动为自己所起的名字……”
顾盼家人……为什么要顾盼家人呢,之是家人。
“汉徐干的《中论·法象》中说:‘人性之所简也,存乎幽微;人情之所忽也,存乎孤独。夫幽微者,显之原也;孤独者,见之端也。是故君子敬孤独而慎幽微。’那么……你是否也是这种情感呢?”她忽然侧近了他的身侧,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不过很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到他眼波里是否有什么其余的波动……
“……小生不知。但,小生有个请求不知七公主可否接受?”
“先生但说无妨……”
“小生想,日后可否有做七公主的傅的资格呢?”
——“初岚,你可知《观沧海》里那一句写的是什么呢?”
“回女官的话,奴婢只知一句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洪波涌起啊……不过那时的他眼眸里恐怕不只是洪波涌起吧,只因为那时年少一语便牵动了那般之多的缘。可是,今年之内他如若不能够完成他的缘,那他必然会被赐婚了呢……”
——无可奈何。
——可需人伴才是何。
四。
“丞相……此时虽不比秋露深时,可也算得上是寒冷时分,不如再命下人去多取件衣裳添上吧。否则如此下去,对您的身体也不甚好。”担忧灌满空空的眼眸深处,严杨舟上前几步抓住正伏案题写诗句的男子一只手腕劝阻道。“……原来已经过了秋露时分了啊,时间又所剩无几了呢,悠……悠我若再找不回你。便会被指婚了呢……杨舟,近日可有秦女官的书信送到?”
抓住男子手腕的五指渐渐松开,“……回丞相的话,近日并无秦女官的书信,只是京城里皆在传闻近日秦女官即将与人订下婚约。”
“她等了也算不短的十年了吧,这样也好……也好。杨舟你先下去罢。”挥手斥退了严杨舟,于顾之重新研墨提笔欲开始为秦卿颜写封贺信——毕竟,当日若无悠,我们定然也不会那般了吧。可是我不悔,我也知道你也不悔了,这样真的很好……当年树下等待的人再也没有,一切回归原来的轨迹,这样真的很好。如果我真的找不回悠的话,那也算是宿命了吧。
不知等于顾之离开了多久,严杨舟终于走近岸前扫过那张宣纸——笔迹未干,一行笔画圆润整体雍华的字迹跃入了视线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这首《桃夭》严杨舟自然是知道的,它是《诗经·国风·周南》里的一篇,是贺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歌……果然,丞相他还是选择了这个结果么……可是又怎么能够同意呢。为了丞相……这封信的内容,还是必须要改掉了么……
与其《桃夭》,不如《静女》?
——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诗经。静女》
墨又染宣纸,红烛泣,却不知是为了过往还是如今。
只言当日的年少不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