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16岁男孩徐宗玉:在地震灾区开着救护车救命
爸爸对徐宗玉说:“开车到绵阳去!”
“能不能开到绵阳啊?路上会出什么事?”徐宗玉又开始担心起来。几个小时之前,他和父亲一起去了广元市人民医院。他的父亲曾在这里当医生。还记得,当时父亲和院长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一脸严肃。徐宗玉只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这时,一辆警车停在他们面前,警察下车后把钥匙交给了父亲。可是,他却把钥匙递到徐宗玉手中,说:“把车开到绵阳去。”看着父亲认真的眼神,徐宗玉心里虽然有些担心却没敢多问,他知道此行一定和这次地震有关,于是就像接受任务一样,坐进驾驶室,踩下油门。
车还在颠簸的道路上行进着,夜里的空气像是裹着冰。这个夜晚对于徐宗玉来说显得格外地漫长。一路上,塌方随处可见,从山上滚落的山石分布在道路上,成了危险的障碍。道边歪斜地停着一辆货车,车窗被砸得粉碎,玻璃的碎渣散落一地,而车顶已经全部凹陷进去。司机怎么样了?徐宗玉不敢往下想。路边的房屋也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在车灯的照射下残存的白色墙体依稀可见。就在靠近道边的一片废墟上,一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一边带着哭腔不知说着什么,一边不停地拉扯着他身旁的女人。那个女人瘫软地跪在地上,头发散乱,绝望地哭嚎着。后来,徐宗玉和我提起这件事时,难过地说:“我心里很不好受,很想下车帮帮他们。”
在绵阳,徐宗玉见证了生与死的较量
在路上颠簸了8个小时之后,徐宗玉和父亲终于到了绵阳。这里的景象比一路上看到的更为惨烈。到处都是废墟,路面爬满了裂缝。在路边的废墟的间隙里摆放着一具具尸体,鲜血在周围的地面上晕染开来。还有一些人跪在尸体旁边痛苦地哭喊着。废墟里隐约可见很多忙碌的身影,不时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伤员用担架抬出来。
在医院的大门外,徐宗玉在一个稍远的斜坡处停了车。因为院子里已经摆满了充当临时病床的担架,上面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伤员,车辆根本无法进入。一走进医院,父亲便忙着去找院长,徐宗玉一个人靠在走廊边等待。这里也安排了很多伤员,他们或躺或坐,有些人闭着眼睛没有声响,有些人则在痛苦地呻吟。医务人员和一些志愿者不停地在伤员之间奔忙。还有一些年青的护士因为忍受不了眼前的惨状,在走廊的拐角处呕吐起来。不时会有一些神情焦灼的人走过,他们用眼睛扫过每一个伤者的脸,希望能从中找到自己失散的亲人。又是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声,随后一个中等个子的女医生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伤员从徐宗玉身边蹒跚地跑过。那个伤员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的头伏在医生的肩膀上,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她的一腿已经被从大腿根部截去了。
似乎过了很久,徐宗玉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依然是一脸的严肃,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他走过来问徐宗玉:“你饿不饿?”“不饿。”徐宗玉答道。“那你困不困?”“不困。”徐宗玉又一次简短地回答了父亲的问题。“爸,你做什么?”徐宗玉问道。但这次父亲却没有回答。他带着徐宗玉走向医院门口,一辆救护车已经等在那里。徐宗玉的父亲向司机要了钥匙,转身递给了徐宗玉,“开车注意点。”这一次,徐宗玉没有犹豫,直接拿过钥匙坐进了驾驶室,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志愿者了,而他的任务就是开车。父亲告诉他跟着前面那辆车就行,于是徐宗玉拉响了鸣笛出发了。
车子辗转前行,终于在一片废墟旁停了下来。父亲拿着一副担架跳下车,跑向废墟的中间地带,那里一群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看样子是发现了幸存者。此时是
救援的方向一直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工具敲击的闷响,还有许多叫喊声混成一片。忽然,一个很急切的声音传入徐宗玉的耳朵:“人在这儿!怎么把他救出来?!”另一个声音喊着:“先把那块石头搬开,查查下面还有没有东西压着……”紧接着,所有人都围拢到一个地方,徐宗玉紧张地注视着那个方向,他想一定是确定了幸存者的具体位置,那个人就要被救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宗玉听到有人打开了救护车的后门,回头一看是爸爸和几个医生抬着一个伤员回来了。那个伤员满身是血,一只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医用纱布,徐宗玉想:“大概是胳膊断了吧。”这时,后面一个医生叫道:“把车开走。”徐宗玉来不及多想,凭着记忆往医院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他努力地辨认着来时留意记住的一些标志,实在想不起来就问身后的医生该往哪拐。就这样来回跑了几趟,徐宗玉很快记住了路线,到第一次换班的时候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跑了不下20次。
“军人脸上的表情是我印象最深刻的画面”
徐宗玉告诉我,他印象中最难忘一次救援也是和解放军有关的。那一次,徐宗玉把车停在一个略高的平台上。当他转头向废墟里看去时,发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正踏着废墟中的瓦砾,艰难地行进着,而他的怀里正紧紧地抱着一个受伤的老人。那个老人一头凌乱的白发被血水和污垢粘连在一起,身上的白衬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脚上穿着一双破损的红色袜子,却没有穿鞋。他当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一条腿无力地歪向一边,应该是被砸断了。军人一边艰难地在废墟中寻找道路,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姿势不让老人的伤口再受到伤害。徐宗玉紧张地看着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这时,一群医生抬着担架过去接应,他们把老人放在担架上,抬进了救护车。这时,徐宗玉看到那个士兵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且激动得快要哭了。后来,徐宗玉含着眼泪对我说:“这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画面。”
温总理拉着徐宗玉的手说:“你这么小的年龄当志愿者,不适合你。”
但是,他们并没有在北川停留。徐宗玉的父亲在和北川医院院长了解情况之后,决定去汶川县城。父亲本想让徐宗玉继续开车,但他告诉父亲:“我不认识路。”爸爸指着前面的一辆车说:“跟着那辆车开就行。”徐宗玉心里依然没底,便央求着说:“我已经很累了,很想睡觉、吃饭。我已经坚持不住了。”这回父亲什么也没说,坐进了驾驶室。一路上,由于山体滑坡很多路段都垮塌了,很多修路工人在紧张地抢修,使一些路段可以勉强通过。他们走走停停,一路颠簸,
这里的救援还在继续,但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5天了,发现生还者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绝望与死亡交织在一起笼罩着整个县城和人们的心。徐宗玉在医院外的一条公路边遇到一个很落魄的中年人,他走过来和徐宗玉搭话: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来当志愿者。”每次有人这样问时,徐宗玉都会这样回答。那个人又问:“你来几天了?”“我也是今天刚到的。叔叔,你家里情况怎么样?”徐宗玉关心地问他。“家里死了好几个人了,房子都垮了。”中年男子一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徐宗玉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安慰他说:“叔叔,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你注意安全,别太伤心。”然后便回到了车上,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很虚弱。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宗玉继续开着救护车。同样,每次换班的时候也会有人来问他的年龄。有一次,一个医生过来和徐宗玉搭讪:“小朋友,你多大了?”徐宗玉稀里糊涂地说:“我不知道,忘记了。”医生一愣,却没有笑,然后转移了话题。徐宗玉后来对我说,他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年龄,所以很介意别人这么问。还有一次换班,他拿了方便面和水准备去警车里吃饭,突然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个人,那人竟然是温总理!总理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衣服,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他握着徐宗玉的左手,问道:“你在这边干什么?”“当志愿者”徐宗玉激动得半天才缓过神来。温总理看了看他,很关心地说:“你这么小的年龄当志愿者,不适合你。还是回家去吧。”“嗯,谢谢温总理。”徐宗玉笑着回答,但心里却想着:“我不走,我肯定要留在这里的。”这件事一直让徐宗玉兴奋了一整天。
在汶川,徐宗玉和他的救护车差点被倒塌的危楼砸中
在汶川开救护车的过程中,有一件事,徐宗玉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接受采访时,徐宗玉已经回到了青林老家。他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爷爷奶奶用油布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虽然简单却很温馨。“小英雄”徐宗玉又恢复了他的身份:初三学生,我们的班长。现在,他正在自己搭的帐篷里复习功课,准备参加中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