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飞奔向前,我则在你车后被你拖着。斯佳丽,有时我会无端产生一种奇想,要是没有你,真不知我会落到什么地步!”
斯佳丽赶忙开口安慰他,她之所以能如此快地作出反应,主要是因为他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了瑞特在谈到这问题时所说的那番话。
“我可根本没为你做什么,阿希礼。没有我,你还不照样是你。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有钱人,成为一个大人物。”
“不会的,斯佳丽,我身上根本就没大人物的细胞。我想,要是没有你,我早就被悄声淹没、销声匿迹了——落到与可怜的凯瑟琳·卡尔弗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曾经有过显赫、古老姓氏的人们一样的下场。”
“哦,阿希礼,快别这么说了。这话听起来太伤感了。”
“不,我并不伤感。我再也不会伤感了。以前——以前我曾经伤感过。现在,我只是——”
他停住不说了,她突然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当他那双晶莹清澈、茫然若失的眼睛向她扫视的时候,她第一次领悟到阿希礼在想些什么。当爱的激情撞击着她的心扉时,他的心对她是关闭着的,而现在,他们俩之间只有一种平静的友情,她可以迈步跨进他的心扉,并对他稍微有了一点理解。他不再忧伤了。南方投降后,他曾一度黯然神伤,当她恳求他返回亚特兰大时,他心中苦涩难言。现在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阿希礼,”她生气地说,“你的话和瑞特的如出一辙。他满嘴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类的话,老对我唠叨个没完,弄得我厌倦透了,得对着他大声尖叫,他才会住口。”
阿希礼微微笑了一下。
“你有没有平心静气地想过,斯佳丽,从本质上来说我和瑞特是很相似的?”
“哦,不一样。你那么优雅、体面,而他——”她戛然而止,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们的确很相似。我们家庭背景相同,生活模式也一样,所受的教育也让我们的想法一致。只是在人生旅途的某个地方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是,现在我们还是想到一块了,只是作出的反应各不相同罢了。比如,我们俩都不相信战争,但我应征入了伍,南征北战,而他却直到战争快结束时才入伍。我们俩都明白,这是一场完全错误的战争,必输无疑。我情愿去打一场必输无疑的仗,但他却不愿意。有时候,我觉得他是对的,但话又——”
“哦,阿希礼,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患得患失?”她问,说话的口气并不像以前那么不耐烦,“患得患失必然会一事无成的。”
“话是这么说,但——斯佳丽,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呢?我经常感到纳闷。你也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想得到什么。我只是想成为我自己罢了。”
她想得到什么?这个问题真问得愚蠢透了。当然是金钱与保障啊。然而——她心里翻腾开了,她有钱,生活也有保障,这是一个动荡的世界上一个人所能希望得到的最大限度的保障。但现在想来,光有这些是不够的。细细想来,有了金钱和保障固然可以省去不少烦恼,也不必为以后担惊受怕,但这并没有让她觉得特别幸福。“要是除了金钱、保障,还有你,那才叫圆满呢,你才是我一直想得到的。”她想着,一双眼睛如饥似渴地望着他。不过,她并没把话说出来,她担心一开口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就会被打破,担心他的心扉会重新又向她关闭。
“你只想成为你自己?”她略带苦涩地笑着说,“不能成为我自己一直是我最大的烦恼。至于我想得到什么,嗯,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希望富有、安全,还有——”
“可斯佳丽,你有没有想过,我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富有?”
不,她压根儿都没想过有人会不希望自己富有。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我现在不知道,但我以前是知道的,只是差不多都忘记了。大致是这样的:清静、不让我不喜欢的人来打扰我、不必被迫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也许——我希望过去的时代重新回来,但它是一去不复返了。对往日的回忆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耳边一直回荡着旧世界崩溃时的阵阵轰鸣。”
斯佳丽紧抿双唇。她并不是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再没有比他说话时的语调更能激起她对过去的回忆了。她突然感到一阵酸楚,因为她记起了过去的一切。那次她饿倒在十二棵橡树的花园里,孤独一人,无依无靠,她曾说过,“我决不回首往事。”从此她对往昔没有了留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