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北方佬是什么都有,”玫兰妮激动地说,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可东西再多他们也不会给俘虏。你知道他们不会给的,肯尼迪先生。你那样说无非是想让我好受些。你明知道我们的小伙子们在那里挨饿受冻,饿死冻死也见不到大夫、吃不上药,就因为北方佬跟我们势不两立!哦,我真恨不得把所有的北方佬从地球上统统消灭掉!哦,我知道阿希礼已——”
“不许说这种话!”斯佳丽大喝一声,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要没人说阿希礼已经死了,斯佳丽心中仍存有一线微弱的希望,但斯佳丽觉得,只要听谁说出这句话,阿希礼就会立即在她心中死去。
“我说,韦尔克斯太太,你不必为你的丈夫担忧,”那个独眼士兵劝慰道,“在第一次马纳萨斯战役中,我当了俘虏,后来是通过交换才回来的。在俘虏营,他们简直像填鸭子似的喂我,不是炸子鸡,就是热酥饼——”
“我看你是个吹牛大王,”玫兰妮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这是斯佳丽第一次见她跟男人打趣。“我说的没错吧?”
“我看没错。”独眼士兵承认道,并且笑呵呵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如果诸位都到客厅里去,让我给你们唱几首圣诞颂歌吧,”玫兰妮说,心里乐得换个题目。“钢琴是北方佬惟一没法拿走的东西。苏埃伦,它是不是音走得厉害?”
“一塌糊涂。”苏埃伦一边回答,一边很高兴地含笑示意弗兰克跟她到客厅去。
但是,当大家陆续离开餐厅时,弗兰克故意落在后面,他轻轻地扯了一下斯佳丽的衣袖。
“我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
在让人担惊受怕的一瞬间,斯佳丽生怕弗兰克向她问起牲畜的事,便迅速准备好了一套头头是道的谎话。
其余的人都走出了餐厅,只剩他俩站在了壁炉前,弗兰克刚才在大家面前假装开心的表情消失了,斯佳丽现在看到的简直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面容枯槁,呈棕褐色,与塔拉草坪上被风吹来吹去的落叶相似,姜黄色的两鬓又稀又乱,而且已经杂有几根白发。他不自觉地挠了挠鬓角,说话之前先清了清嗓子,对此斯佳丽颇为反感。
“对于你母亲的去世我深表哀悼,斯佳丽小姐。”
“请不要谈这件事了。”
“而且你父亲——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是不是从——?”
“是的——他的确——有些失常,正像你看到的。”
“你母亲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哦,肯尼迪先生,我们还是别说——”
“对不起,斯佳丽小姐,”他一边说着,一边局促地不断在地上擦脚。“说实话,我本想跟你父亲商量件事情,但就目前来看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
“也许我能帮你,肯尼迪先生。你看,现在是我在当这个家。”
“哦,我——”弗兰克刚要开口,又局促地挠了挠鬓角。“说实话——是这么回事,斯佳丽小姐,我本想为我和苏埃伦小姐的事征求你父亲的意见。”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斯佳丽觉得既惊讶又好笑,“你还没跟爸谈过你和苏埃伦的事。可你追求她已经有日子了!”
弗兰克的脸涨红了,现出怪不好意思的笑容,到底还是像个腼腆怕羞的少年。
“嗯,我——我一直不知道她还要不要我。我年龄比她大得多,而且——过去有那么多漂亮小伙子老在塔拉转悠……”
“哦!”斯佳丽心想,“他们那是围着我转,不是围着她!”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嫁给我。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但她肯定是了解我的感情的。我——我本想向奥哈拉先生求亲,把一切都对他说清楚。斯佳丽小姐,现在我是身无分文。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以前我有好多钱,可是现在全部财产只有我的马和身上穿的衣服。是这样的:我报名入伍时卖掉了大部分土地,把所有的钱统统变成了邦联债券。你也知道,这些债券现在值多少钱。连印这些债券的纸张都不值了。反正我连债券也没了,因为北方佬放火烧我妹妹家时,把债券一起烧光了。我知道,目前像我这样身无分文的人,想与苏埃伦小姐结亲也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可是——反正就这么回事儿。我已经习惯这样思考:谁也不知道这仗会打出个什么名堂来。对我来说,这就像是世界末日。我们对任何事情都没把握,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订了婚,对我——或许对她也是一样——将是莫大的安慰。这样我们双方就都有了着落。斯佳丽小姐,在有能力养活她以前,我是不会要求跟她完婚的,可我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过,倘若在你心中真正的爱情多少有些价值的话,那么,苏埃伦小姐在这一点上将是富有的,哪怕除此以外一无所有,这一点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