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谢尔曼再一次采取迂回包抄的战术,绕到上游去偷渡。疲惫之极的南军士兵只好急急忙忙渡过这条黄水小河,再一次堵住敌军向亚特兰大进犯的去路。他们在城北桃树溪的溪谷里匆匆挖了些浅浅的战壕,修起了防御阵地。亚特兰大人着急了,恐慌了。
每打一仗就退一步!每打一仗就退一步!每退一步北方佬就向前逼近一步。桃树溪离城只有五英里了!这位将军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快换一个甘愿牺牲而死守死拼的勇士吧!”的呼声一阵阵直传到里士满。里士满的首脑们知道亚特兰大一旦失守,这仗肯定是输定了,所以在部队渡过了查塔霍奇河之后,约翰斯顿将军就被解除了指挥权。接任他指挥的是他手下的一位军长,叫胡德将军,亚特兰大人这才算稍稍舒了口气。部队换了胡德就不会后退了。这位留着长须、目光炯炯的高个儿肯塔基人是决不会后退的!他是出名的猛将。他一定能把北方佬赶出桃树溪,对,还要赶过查塔霍奇河,要顺着来路把他们一直往回赶,把他们不折不扣地赶回到多尔顿。然而部队里却响起了另一种呼声:“我们要老翰!”因为将士们从多尔顿一路千辛万苦转战至此,始终跟老翰在一起,部队处境之艰难老百姓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的。
谢尔曼根本不让胡德有部署进攻的时间。就在南军阵前易将的第二天,这位北军将领便神速地一举攻克了距亚特兰大六英里处的小镇迪凯特,切断了那里的铁路线。这条铁路可是亚特兰大连接查尔斯顿、威尔明顿、弗吉尼亚的要道。谢尔曼的这一拳,真把南部邦联给打瘫了。再不反击更待何时!亚特兰大人嚷嚷着要反击!
终于,在七月里一个炎热的下午,亚特兰大人算是遂了心愿。胡德将军不甘死守,他干脆在桃树溪一带向北方佬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把守在战壕里的部队全拉了出来,向兵力超过自己一倍有余的谢尔曼所部狠命扑了过去。
这天亚特兰大人真是胆战心惊,只求胡德进攻得手,把北方佬打退。大家都在留心听着那隆隆的炮声和噼噼啪啪密集的枪声,虽说战场离市中心还有五英里之遥,但声音之响听来简直就像只隔着一条街。不但炮声隆隆清晰可闻,抬头还可见天边滚滚的浓烟像低垂的黑云压在树梢上。可是过去了几个小时,仍没人知道胜负如何。
到了傍晚才传来第一批消息,不过消息都还不太确切,也不尽一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因为都是在战斗之初就负了伤的伤兵带来的消息。起初伤兵是断断续续来的,有的是单身一人,有的是结伴而行,伤势较轻的搀扶着行走不便的。可是没过多久,便汇成了一股不间断的人流。硝烟的污迹混着尘土和汗水,他们的脸都黑得像黑人;没有绷带包扎,他们的伤口都血污干结,苍蝇汇集——千辛万苦一步步挪到城里,投奔医院的都是这样的伤兵。
佩蒂姑妈家在市的顶头,北来的伤兵进城必先到她那一带。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打着趔趄来到大门口,身子往绿草坪上一倒,便用沙哑着嗓子乞求道:
“给我点水喝!”
那天下午天热得要命,佩蒂姑妈带领全家忙了整整一个下午,黑人白人一齐出动,打了水,拿来绷带,冒着酷暑,替他们舀水喝,替他们包扎伤口,一直包扎到绷带用完,被单撕光,毛巾也一条不剩为止。佩蒂姑妈本来是见了血就要晕倒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她亲自动手,一直干到那双小脚都肿起来(她的鞋子本来就嫌小),再也站不住了。连已经大腹便便的玫兰妮,也顾不得害羞,跟着普莉西、厨娘和斯佳丽一起拼着命干了起来。看她神情紧张的样子,决不下于那帮伤兵。到后来她终于晕了过去。即使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把她扶到厨房里,让她躺在长桌上,因为屋里张张床上都是伤兵,连椅子和沙发都没有一只空的了。
在一片忙乱中大家都把小韦德给忘了。小韦德一个人蹲在前门廊的栏杆边,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惊恐的野兔,吓得瞪大了眼睛,直盯着草坪。他大拇指含在嘴里,不住地打着嗝。有一次被斯佳丽碰见了,就以母亲的威严厉声喝道:“快到后院玩去,韦德·汉普顿!”可是孩子被眼前这乱糟糟的景象吓坏了,也吓呆了,他蹲在那儿就是不去。
草坪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个个筋疲力尽,带着各种伤,不但走不了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彼得大叔把这些人装上马车,往医院送;跑了一趟又一趟,连那匹老马都跑得全身是汗。米德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也把自己的马车派了来,帮着一起运送:满车满车的伤兵,压得马车的板簧直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