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啊,姑娘们,”他向她们打招呼说,“你们能来真是好极了。我知道今晚你们出来一定是作了很大的牺牲。不过这都是为了事业。我正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想出了一个奇妙的办法,可以在今晚为医院多筹一些款子,只怕有些太太小姐听了要大吃一惊。”
他说着住了口,捋着灰色的山羊胡子独自嘻嘻笑着。
“哦,什么啊?快说吧。”
“我想还是让你们猜猜吧。不过,万一教会的人因此而要把我驱逐出境,你们这些姑娘可得支持我啊。不管怎么说,我这也是为了医院呀。过一会儿你们就会明白的。这种事以前从来没人做过。”
他神气活现地朝角落里一帮陪伴儿走去,她们俩刚交头接耳地议论说可能会是什么秘密,就见两个老头儿冲到货摊上,大声嚷着要买十英里长的梭编花边。好吧,有老头儿上门总比根本没人上门要好,斯佳丽想道。她一边量着花边,一边矜持地忍受这两人抚摸她的下巴。两个老不正经的又冲到卖柠檬汽水的货摊上,别的顾客趁机来到柜台前。瞧瞧,梅贝尔·梅里韦瑟正嘻嘻哈哈,芳妮·艾尔辛正格格傻笑,惠丁家姑娘正应答如流,欢欢喜喜,招来了不少顾客,她们的货摊就不及人家的顾客多。兰妮像个老板似的从容沉着,把没用的货卖给买去也用不上的男人,斯佳丽也就照着兰妮的样子做。
别人的货摊都是熙熙攘攘的。姑娘们在那儿叽叽喳喳,男人们买这买那。只有她们的货摊冷冷清清的。几个上门来的人中有人谈起跟阿希礼在大学里同学的经过,并夸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军人,有的则用敬重的口气说起查尔斯,认为他的死是亚特兰大的一大损失。
这时乐队忽然奏起《约翰尼·布克,帮帮黑人!》这支欢快热闹的曲子,斯佳丽听了真想大叫。她想跳舞。她想跳舞啊。她望着场地对面,一双脚合着音乐打着拍子,那对绿眼睛露出渴望的神情,闪闪发亮。场地那头有个人刚来,站在门口,看见了这对眼睛,认出了她,不由得仔细地盯着这张倔强、愠怒的脸上两只乜斜的眼睛。等他认出了这对眼睛里有任何男人一看就明白的挑逗意味时,禁不住暗自咧嘴笑了。
他身穿黑色细毛呢衣服,个儿高高的,鹤立于身边几个军官中。肩膀宽宽的,但越往下越细,形成细细的腰,一双脚却小得可笑,穿着铮亮的皮靴。他那套全黑的衣服,与精美的镶褶边衬衫很相配,长裤潇洒地扎在高帮靴面下,跟他的体格和面容极不相称。他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气宇轩昂的身材穿着时髦少爷的服装,看上去虽懒散斯文,骨子里可危险着呢。他的头发乌黑发亮,留着一撮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乌黑的小胡子,这胡子跟身边几个骑兵那种神气的大胡子相比,真有点外国气派。他看上去像个纵情声色的人,而且也确实是这种人。他身上有种狂妄自大、傲慢无礼、令人不快的神情。他盯着斯佳丽时,那对大胆的眼睛里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色,看到最后,斯佳丽感到有人在盯着她,就正眼朝他看了看。
她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不过他倒是几个月以来头一个对她流露出兴趣的人,她不禁朝他嫣然一笑。他也向她鞠了个躬,她稍稍回了个屈膝礼。于是他就挺直身板,像印第安人那样迈着异常轻快的步伐径直向她走来,这时她才吓得用手蒙住了嘴,因为她知道他是谁了。
他挤过人群过来了。她大吃一惊,像全身瘫痪了似的不能动弹。随后她慌忙转过身去,一心只想逃进餐厅里去,谁知裙子让货摊上一枚钉子给钩住了。她拼命一拉,裙子被撕破了,转眼间他就到了她跟前。
“让我来吧,”他说着弯下腰,替她解开裙子的荷叶边。“我可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奥哈拉小姐。”
他的声音出奇地悦耳,有上流人那种抑扬顿挫,洪亮而兼有查尔斯顿人那种慢吞吞的声调。
她用恳求的目光仰望着他。回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她羞得满面通红,而对面这双黑眼睛正幸灾乐祸地转动着。真是冤家路窄,出现在眼前的偏偏是这个可怕的家伙。他曾亲眼目睹她对阿希礼大发脾气,至今回想起来还如同噩梦般。这个讨厌的恶棍糟蹋过姑娘,规矩人都不欢迎他。这个卑鄙的坏蛋还振振有词地说过她不是个淑女。
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玫兰妮不由回过头来,幸亏有这个小姑子在,斯佳丽平生还是头一次为此感谢上帝呢。
“哎呀——这位——这位不是瑞特·巴特勒先生吗?”玫兰妮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上次见到你——”
“是在你订婚的大喜日子里,”他说完弯下腰吻她的手,“承蒙你还记得我。”
“你大老远地从查尔斯顿上这儿来干吗,巴特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