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时寒冷又猛烈地袭来,白雪覆盖了大地。
一天晚上,她望着一大片像白云一样盘旋的乌鸦围着树林铺展开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丈夫进来,十分惊讶地询问道:
“你这是怎么啦?”
他是很幸福,非常幸福,从未幻想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娱乐。他就出生在这个凄凉的地方。在这里长大。他觉得这里很好,在自己的家里,身心都感到舒适。
他不明白人们怎么会想要变故,渴望变换的喜悦。他根本不理解对某些人来说一年四季待在一个地方似乎并非自然。他仿佛不知道春夏秋冬对许多人来说在新的地方会有新的乐趣。
她什么也不能回答,使劲地擦擦眼睛,昏乱地结巴着说:
“我……我……我有点伤心……我有些无聊……”
说了这些话,她感到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抓住了她。她立刻补了一句:
“再说……我有……我有点冷。”
一听到这话,他生气了:
“啊!是的……你总想着取暖器。可是,见鬼!从你到这里来以后,你甚至连感冒都没有过。”
黑夜降临了,她上楼回她的房间,因为她曾要求分房睡觉。她躺下了,但在床上她感到冷,她想道:
“这将永远、永远是这个样子,一直到死。”
她想起她丈夫,他怎么能对她说:
“从你到这里来以后,你甚至连感冒都没有过。”
非要她生病、咳嗽,才能使他明白她在受苦!
一种愤怒,一种出自软弱和腼腆的强烈的愤怒抓住了她。
她得咳嗽。于是他便可能可怜她。好吧!她会咳嗽的。他会听到她咳嗽的,还必须医生来。他会看到这个,她丈夫,他会看到的!
她光着腿,光着脚起了床。一个幼稚的想法使她发出微笑:
“我想要一个取暖器,我会得到它的。我会咳嗽得很厉害,他必须得决定安装一台。”
她几乎赤裸着身体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在发抖,但却没有感冒。于是,她决定孤注一掷。
她无声无息地走出她的房间,下了楼梯,打开通向花园的大门。
覆盖着白雪的大地仿佛死亡了一样。她突然把赤裸的脚向前迈出去,插进轻盈冰冷的雪沫中去。一种像受伤一样痛苦的寒冷的感觉直冲心头。然而,她伸出另一条腿,开始缓慢地走下台阶。
然后,她向前穿过草地,心里想:
“我要一直走到松树林去。”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喘着气,每次她把赤裸的脚伸进雪中时都感到窒息。
她用手触到了第一棵松树,像是说服自己要把她的计划进行到底,然后,她往回走,有两三次感到要倒在地上。她觉得自己麻木了,疲惫不堪。在回屋之前,她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甚至拾起一些雪来揉搓着胸口。
然后她回屋躺了下来。一个小时以后,她感到喉咙里像是有个蚂蚁窝一样。其他的蚂蚁沿着她的四肢在爬动。她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她咳嗽了,不能起床。
她胸部发炎,说胡话,在她的谵语中她要一台取暖器。医生要求他们安装一台。亨利让步了,但却是怒气冲冲,极其勉强。
她不能被医治好了。她的肺部受到很深的伤害,人们为她的生命感到担忧。
“如果她留在这里,她活不过这个冬季。”医生说道。
人们把她送到南方来了。
她来到戛纳,享受着阳光,喜欢大海,呼吸着飘着橙子花香的空气。
在春天,她将回到北方去。
但她现在害怕治好病,害怕诺曼底漫长的冬天。她只要稍稍好一点,便在夜里打开窗子,想着地中海温和的海岸。
现在,她要死了。她知道这个。她很幸福。
她展开一张她从来未打开过的报纸,读着这个标题:“巴黎的初雪”。
她打了个寒颤,然后笑了。她望着远处在夕阳下变成玫瑰色的埃斯特埃尔山,望着那么湛蓝的广阔的天空,那么湛蓝的宽阔的大海,她站了起来。
她缓步向回走,只有在咳嗽时停下脚步,因为她在外面滞留的时间太长了。她感到冷,有些冷。
她发现丈夫寄来的一封信。她总是微笑着打开,读道:
我亲爱的朋友:
我希望你身体好些,不要太为我们美丽的家乡感到遗憾。几天前这里下了一场大霜,预示着大雪的来临。可我喜欢这种天气,你知道我是避免点燃你那个可气的取暖器的……
她停止读下去,一想到她有了那么台取暖器便非常快活。她拿着信的右手慢慢地落在膝盖上,她把左手伸到嘴边,就像要使撕裂她胸膛的顽固的咳嗽平息下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