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的事情,也是在这个时候。首先我必须告诉您,先生,我在海军部做事,我们那些上司都是军需官,把他们衣服上那几道表示文职的条纹看得很重,自以为是什么大军官,把我们都看作是水手。啊!要是所有的上司都是文职,那就不一样了,不过这些话我就不说了。话说回来,我从我的办公室能够看到外面一角蓝天,看到燕子飞翔,看着看着我真想在那些黑糊糊的文件夹中间跳起舞来。
“我非常想逍遥悠闲一番,于是我虽然很讨厌那上司,我还是去找他。这家伙长得又矮又小,脾气执拗,总是怒气冲冲。我说我病了。他冲着我看了一眼喊道:‘我才不信,先生。好吧,您走就是了,可也得想想,职员都像这样,办公室还转得了吗?’
“然而我一溜烟走了,来到塞纳河边。那天天气跟今天一样好,我上了游览小汽船,准备到圣克鲁去转一圈。
“啊!先生!我上司真不应该准我假!
“阳光下我似乎心花怒放,见什么都喜欢,船、河、树、房屋以及我旁边的人,一切都让我高兴。我想拥抱什么,什么东西都可以——爱情开始设陷阱了。
“船到特罗卡代罗的时候,突然上来一位姑娘,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她长得很漂亮,是的,先生。这也奇怪,初春风和日丽的时候,您会觉得女人更美,她们都有一种让人心醉的魅力,一种我说不出是什么的非常特殊的东西,绝对像吃完奶酪再喝葡萄酒一样。
“我朝她看,她也朝我看,不过她只是偶尔看一眼,就像您旁边那个姑娘刚才看您一样。我们这么相互打量,到后来似乎我们彼此已是很了解,可以开始交谈了,于是我先找话对她说。她倒是肯回答,真的她可爱极了,我都飘飘然了,亲爱的先生!
“她在圣克鲁下船,我也跟着下船。她是给人送货去的,等她赶回来的时候,汽船已经开走了。我就陪着她慢慢走起来,春光融融,我们两人都不禁长吁短叹了起来。
“‘树林里一定很美。’我说。
“她回答说:‘啊!是的!’
“‘我们去树林转一圈,您说好吗,小姐?’
“她偷偷迅速瞄了我一眼,好像在琢磨我究竟值多少分量,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答应了。我们肩并肩来到树林中。树叶还纤细柔弱,树叶下的草却长得又高又密,一片油绿,仿佛上了清漆似的,遍地阳光灿烂,到处是小动物,它们也在谈情说爱,走到哪儿都听到鸟儿啁啾鸣啭。这时那姑娘已被春光和乡间气息陶醉,蹦蹦跳跳地跑了起来,我在后面跑,跟她一样也蹦跳了起来。人有的时候是不是愚不可及,先生?
“后来她疯狂地唱起歌来,唱完这个唱那个,唱了歌剧中的曲子,还唱了米塞特唱的轻佻歌曲!米塞特的歌曲!我当时觉得这简直像诗一样美……我都几乎要流泪了。噢!正是这些无聊的废话让我们晕了头,相信我说的吧,女人在乡间唱歌,尤其是她唱的是米塞特的歌曲,这样的女人千万碰不得!
“没有多长时间她就感到累了,在一块绿油油的斜坡上坐了下来。我坐在她脚旁,握着她那双手,只见小手上扎满了针眼,我直觉得心疼,心里暗自说道:‘这都是劳动的神圣标记。’噢!先生,先生,您知道这些标记,即劳动的神圣标记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车间里聒聒不休耍嘴皮子,意味着咬耳朵悄悄说下流话,意味着一切污秽的东西传来传去,把人搅得神魂颠倒,贞洁随之失去,这还意味着一切愚蠢的絮叨,一切陋习以及普通妇女思想所特有的狭隘性,这些东西都已深深埋进那些手指尖带有劳动神圣标记的女人的心中。
“接着我们相对凝望了好长时间。
“噢!这女人的眼睛,真是何等威力!能让人魂不守舍,能钻进五藏六腑,能把人缠住不放,最终把人制服!这眼睛显得深邃,充满希望,而又那样浩渺漫澜!
“我控制不住自己终于疯了,真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对我说:‘放开你的爪子!’
“我于是在她面前跪下,敞开我的心扉,把在我心中郁积的温情全都倾泄到她的膝盖上。她好像看到我的举止突然判若两人,显出一副惊诧的神态,斜着眼看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啊!这么着不过是逗你玩,我的朋友,呃,我们先玩玩再说吧。’
“我们男人在爱情上总是浑浑噩噩,先生,而她们女人却都精得像商人一样。
“我完全可以占有这个女子,可后来我才明白自己非常愚蠢,原来我所寻找的并非某个身躯,而是温情和理想,在我本该把握好时机的时候,我却感情冲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