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盘子,一只只金黄色苹果酒的罐子端来了又端走,全都吃尽喝光。人人都在谈他的生意,有买的也有卖的;人人都在打听收成怎么样,天气对草料倒是不错,可是对麦子却差劲了。
突然屋子前的院子里响起一阵击鼓声,除了几个人不理不睬以外,所有的人全都立即站起来,嘴里塞满了东西,手里拿着餐巾,纷纷拥向门口和窗口。
击完鼓,宣读公告的差役磕磕巴巴读了起来,声音倒是抑扬顿挫,可就是该断句的时候不知道断句:
“现通知戈代维尔全体居民以及所有——赶集者今天——上午在伯泽维尔镇大路上于——九十点钟之间丢失黑色钱包——一个内有五百法郎及商业票据——若有捡得者请——将钱包即交镇政府或送还马纳维尔镇的福蒂内.乌尔布雷克先生另有——二十法郎以资感谢。”
差役读完就走了。接着听得远处又一次响起低沉的鼓声和差役宣读文告的微弱的朗读声。
大家议论起这件事来,把乌尔布雷克先生能找回和不能找回钱包的各种可能全都数了一遍。
饭也吃完了。
最后的咖啡也快喝完,这时门口来了宪兵队长。
他问道:
“布雷奥泰村的奥舍科尔纳老爹在这儿吗?”
奥舍科尔纳老爹正在桌子的那一头坐着,他回答说:
“我在这儿。”
队长接着说:
“奥舍科尔纳老爹,劳驾,请跟我去镇政府走一趟,镇长先生有话要同您说。”
这庄稼人吃了一惊,顿时惶恐不安,端起小杯一口喝完,然后站了起来,他的背比上午驼得更厉害了——每次歇完再走,头几步都非常痛苦。他一边过去,一边不停地说:
“我来了,我来了。”
他跟在队长后面走了。
镇长坐在椅子上,正等着他。镇长又是当地公证人,长得肥肥胖胖,说话好拿腔拿调故作庄重。
“奥舍科尔纳老爹,”他说道,“有人看到您上午在伯泽维尔镇的大路上拣到马纳维尔镇的乌尔布雷克先生掉的钱包。”
乡下人目瞪口呆望着镇长,这么一个怀疑落到他身上,把他吓得六神无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捡到这钱包了?”
“没错,就是您捡的。”
“我发誓,我连什么样的钱包都不知道。”
“有人看到您捡了。”
“有人看见我?是哪个家伙看见我的?”
“马具皮件铺老板马朗丹先生。”
这时老头子才想起来,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气得脸都涨红了:
“啊!他看见我了,这混蛋!他看我捡的是这绳子,就这绳子,镇长先生。”
他一边说一边摸口袋,掏出一小段绳头。
可是镇长不肯相信,摇摇头说:
“您就不要骗我了,奥舍科尔纳老爹,马朗丹先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总不至于把这绳子看成钱包吧?”
老农民气疯了,举起手,朝一旁啐了一口唾沫,以此表明他发誓,一边说:
“向上帝发誓,这可是活生生的事实,千真万确,镇长先生。我再说一遍,真有这种事,天夺我魂,永不得救。”
镇长接着说:
“您捡了钱包之后,又在烂泥地里找了半天,看有没有什么钱币掉在外面。”
老头子又气又怕,话都说不利落了。
“居然说得出口!居然说得出口!造谣中伤老实人!居然说得出口!”
他争也没有用,镇长就是不肯相信他。
马朗丹先生被叫来同他对质。他一口咬定,把他的证词又说了一遍,两人对骂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后来应奥舍科尔纳老爹自己的请求对他搜身,但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最后镇长不知所措,只得把他放了,又对他说这事得报告检察署,听候检察署的命令。
消息已经四下传开,老头从镇政府出来就被团团围住,大家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来向他问这问那,有的问得一本正经,有的则是在奚落取笑他,但就是没有人出来抱不平。他把这绳子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人家都不相信,全都笑了。
路上他遇见谁就被谁拦住,遇见熟人他也把人家拦住,翻来覆去讲他那件事,说他受了冤枉,把口袋翻出来给人看,证明他什么也没有捡。
大家都对他说:
“得了,老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