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番观察下来我自己都惊呆了,这时桌上正斟香槟酒,我朝王后端起酒杯,文绉绉地恭维了几句,为她的健康举杯。我看出她真想用餐巾把脸捂住,接着她用嘴唇抿了一下杯中晶莹透亮的酒,大家一齐喊了起来:“王后喝酒了!王后喝酒了!”她顿时满脸通红,呛得透不过气来。大家都笑了,不过我看得很清楚,全家人都非常喜欢她。
三
晚饭一结束,尚塔尔先生就挽起我的胳膊,这是他抽雪茄的时间,神圣不可侵犯。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到外面路上抽,家里有客人来吃饭,就到楼上弹子房,他一边打弹子一边抽。这天晚上因为是三王来朝节,弹子房里生了火。我这位老友拿起棒杆,仔细用白粉擦了一遍,然后说:
“你开球,小伙子!”
虽然我已是25岁的人了,但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他对我说话总用“你”。
我于是开球,几次连撞两球,也打空了几次。我脑中总在想珍珠小姐的事,突然问了一句:
“您说,尚塔尔先生,珍珠小姐是不是您府上什么亲戚?”
他停下不打了,非常惊奇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珍珠小姐的身世?”
“不知道。”
“噢,噢,这就奇怪了!啊!竟是这样,太奇怪了!噢!这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事!”
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说:
“你知道吗,今天三王来朝节你问起我这事,真是不同寻常。”
“为什么?”
“啊!为什么?你听我说。这是41年前的事了,事情就发生在41年前的今天三王来朝节这日子。当时我们住在鲁伊—托尔那边的城根上。不过还是先对你说说我们家房子,也好让你听清楚是怎么回事情。鲁伊城建在一座山坡上,或者更确切地说,建在一座小丘上,小丘下面是一大片草地。我们家的房子就坐落在那儿,还带一座很好看的花园,花园就在古老的城墙上面托着,好像悬在半空似的。所以房子在城里挨着街,而花园却高高俯视空旷平坦的草地。花园在旷野一边的出口有一扇门,正好在暗梯的顶头,暗梯穿进厚墩墩的城墙往里钻,小说中常有这种暗梯。门前是一条大路,门上挂了一只硕大的铃铛,因为农民送货来都不想绕大圈子,直接走这儿。
“你现在清楚这地方了,是不是?那一年三王来朝节这天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雪,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我们登上城墙眺望旷野,心都凉透了,只见冰天雪地茫茫一片白,好像涂了一层清漆似的闪闪发亮。简直可以说,上帝把大地捆扎包好,准备拿到这陈旧世界的巨大顶楼里放起来。我这么对你说吧,这景色实在凄厉苍凉。
“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在一起,家里人口多,确实很多,有我父亲,我母亲,我姨妈和姨夫,有我的两个哥哥和4个表妹。几个表妹全都是漂亮的小姑娘,我娶的就是她们中最小的那一位。这一大群人现在就剩3个——我,我妻子以及住在马赛的大姨子。噢,一大家子就这么凋零了,我想起来就簌簌发抖!当时我15岁,现在可已是56岁的人了。
“所以,那时我们高高兴兴准备过三王来朝节,真的非常高兴!大家都在客厅里等着吃晚饭,这时我大哥雅克突然说:‘旷野上有条狗叫了有10分钟,这可怜的畜生一定是迷路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花园的铃铛响了。这铃铛声音像教堂的钟声那样发瓮,一听就让人想到死什么人了。大家顿时毛骨悚然,我父亲喊仆人,叫他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我们都一声不响地听着,脑子里想的还是漫天遍野的茫茫大雪。仆人回来,说什么也没有看见。那狗还在不停地叫,而且叫的地方一点也没有改变。
“开始吃饭了,可是大家都有点心慌意乱,特别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直到上烤肉前都没有什么事,然后就在这时那铃铛一连响了3下,这3声又响又长,震得我们手指尖都在发颤,我们全都一下屏住了气。大家面面相觑木然不动,手中的叉子向上竖着,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了。
“终于我母亲开口说:‘真是奇怪,过了那么长时间又来了。巴蒂斯特,您不要一个人去,让哪位先生陪您一起去。’
“我姨父弗朗索瓦站了起来。他力气大,也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力气而自豪,总是无所畏惧。我父亲对他说:‘拿上一支火枪吧,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是我姨父只拿了一根手杖,立刻同仆人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