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门开了,魔鬼蜂拥而出,”他警告我,“可别害怕。你的职责就是干好活。让饭袋站到前帆帆脚索旁边去。”
我向前跋涉,走哪一面都一样,迎风面甲板和背风面甲板,都不停地被涌上的海水淹没。向“抹给你吃”交代任务后,我爬上了前索具几英尺。那小艇现在很近。它的头迎着风浪,抛到海里当作浮锚的帆和桅杆拖住它;三人在往外戽水,浪山一涌,他们就不见了,我只好等待,心中焦急,生怕他们不再出现。那小艇又突然飞出浪尖,头冲上,露出湿黑的船底,三人猛戽着水。一瞬,小艇栽入浪底,头冲下,露出舱┟妗—船尾朝着天。小艇每出现一次,就是一个奇迹。
夜叉号突然改变航向,驶开了,我惊呆了,以为海狼打算放弃救援。然后,我又明白过来,他是打算停住船。我便下到甲板上待命。小艇远远地跟我们平行。三桅船一瞬轻松了,飞快起来——船身急转,逆风而进。
船头正对浪涛时,风暴正面冲来(我们一直都回避着它)。真是无知者无畏!我与风脸对脸。一堵“风墙”撞向我,灌满了我的肺,叫我吐不出去。我正呛着,噎着,夜叉号已在浪中沉浮一下,歪着船舷,斜刺冲进。整个大海在我头顶耸起,我急忙侧身,屏气再看。那巨浪正砸向船身,我抬头对着它,一道阳光闪进巨浪,我瞥见了扑过来的、透明的翡翠,背后是一大堆奶白的泡沫。
然后,它便铺天而下。一瞬,水妖、夜叉群涌而出,四处乱窜。我被狠击一下,几乎晕倒,不是身上哪一处挨了一击,而是浑身所有地方同时挨了一击。抓紧的手被打开了,浸入水中。我心中一闪,坏了:被卷进了波谷。身子被浪卷来卷去,东磕西碰,翻来滚去。我憋不住一口气,一口把辛辣的海水吸进肺里。我死抓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斜桅帆转回来对着风。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相信胜利就在前头。海狼的指示高耸在昏迷的意识之上,我仿佛看见他站在舵边,用他的意志抗击风暴的意志,向它挑战。
我死命抓住了自认为是栏杆的东西,吸了一口,再吸了一口甜蜜的空气。我想站起来,却给撞了回来,手脚落地,被戏谑的海浪塞进水手舱前面的圆窗里。我爬了出来,从“抹给你吃”的身体上跨过。他蜷成一团,正呻吟着。我没空管他,我必须把斜桅帆扯过来。
我爬过水手舱,上到甲板,世界末日仿佛降临。木料、钢铁和帆布在四处折断、破碎着;夜叉号正被风暴撕扯。前帆和前中帆,因为船头转向,泄掉了风,也没人及时收下,被叭叭地撕成碎片。沉重的帆底横杠折断了,敲击着从左舷到右舷的栏杆。碎片在空中四处乱飞,绷断的帆索和支索像蛇一样地嘶鸣着,飞舞着。断裂的前帆斜桁从这一切之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只差几英寸,那斜桁就砸在了我的身上,可它却激励着我去行动。也许情况并非无望。海狼的警告响起在耳边。他预言地狱的魔鬼会倾巢而出,果真如此,可他在何处?我瞥见他在主帆边忙着,用超人的臂力把主帆拽起来,拉平了。三桅船的船尾高高翘到了空中,冲刷过来的一片白色浪花衬托着他的身子。这一切,还加上更多的东西——整个的混沌和毁坏——我看见,我听见,我明白,一切尽在十五秒之内。
我没看巨浪里的那只小艇,只往斜桅帆奔去。斜桅帆也开始拍打,叭叭响着,时而半鼓,时而耷拉,我用帆脚索慢慢地把它的方向扭转着。我执着一点:拼。全部手指都冒血了,而此时,斜桅帆和桅杆支索的帆布却一声轰响,被风撕得没影了。
我依然死拽,每一拽进一点,就稳住一点,直到下一回的拍打,让我拽进得更多。然后拽起来容易了,海狼来到我身边。我让他一个人往回拽,自己忙着收回松弛的绳子。
“拴紧!”他叫道,“过来!”
我跟在他后面,船上一片凌乱,但整体好转了,夜叉号稳住了。她能行动,而且正在行动。许多帆没了,迎风的斜桅帆和拉下的主帆却还能用,它们在怒海里稳住了船头。
海狼收拾着索具,我寻找着小艇。它在下风的惊涛上,离我们不到二十英尺。海狼做了精确的计算,我们正对着它驶过去。只要用索具钩住它的两头,就可以拉上船来,但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小艇头上是寇伏特,尾部是武夫特,中间是凯利。我们靠近时,小艇正升上浪尖,我们坠入波谷,三人差不多就在我的头顶,伸直脖子往下俯视我。随后,我们跃上来,他们又坠下去,落到我们脚下面去。不可思议,海浪居然没把夜叉号砸向那“蛋壳”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