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这么做是对的,可我这样做才是最合适的。上帝知道,我从来不曾觉得自己这么贱。”
“你要我怎么帮呢?”
“走。”波莱特说,“我们找他去。”
在公园里,我们一起沿着树下的砾石路摸黑走,钻出树林,穿过大门,走上进城的大道。
佩德罗·罗梅罗在咖啡馆里。他和其他斗牛士以及斗牛评论员们同坐一桌,他们在抽雪茄。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抬头看看,罗梅罗向我们微笑并欠身致意。我们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请他过来喝一杯。”
“等等。他自己会过来的。”
“我不能朝他看。”
“他看上去很帅。”我说。
“我向来就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知道。”
“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得了吧。”我说。
“我的上帝!”波莱特说,“身为女人得遭多少罪呀。”
“是吗?”
“唉,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我向那张桌子望过去,佩德罗·罗梅罗微微一笑。他跟同桌的人说了句什么话,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我们桌子边。我站起来跟他握握手。
“你来一杯好吗?”
“你们得陪我喝一杯。”他说。他用眼神请求波莱特允许,然后坐下。他真是礼数周全。但他还在不停地抽雪茄,这和他的面貌很相配。
“你喜欢抽雪茄?”我问。
“哦,喜欢。我一直抽雪茄。”
抽烟让他显得更有派头,也使他显得成熟些。我注意看他的皮肤,既干净又光滑,黝黑黝黑的。他颧骨上有一块三角形的疤痕。我察觉他在注视着波莱特。他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种默契。波莱特伸手给他的时候,他就该感觉到了。他非常谨慎。我想他已经很有把握,但他想做到万无一失。
“你明天上场?”我问。
“是的。”他说,“阿尔加贝诺今天在马德里受了伤。你听说了吗?”
“还没听说。”我说,“伤势很严重?”
他摇摇头。
“不要紧。这儿。”他伸出手说。波莱特伸手掰开他的手指头。
“哈!”他用英语说,“你经常给人看手相?”
“偶尔吧。你会介意吗?”
“不。我很乐意。”他把手摊平放在桌上,“告诉我,我会长生不老,还能成为百万富翁。”
他还是那么斯文,但更自信了。“瞧。”他说,“从我手上看得出我命中有牛吗?”
他开心地大笑起来。他的手非常纤秀,手腕很细。
“有成千上万头哪。”波莱特说,现在她现在完全正常了,看起来很可爱。
“好哇。”罗梅罗笑着说,“每头值一千杜罗。”他用西班牙语对我说。“你再多说几句。”
“这只手好福态。”波莱特说,“我看他会长命百岁的。”
“对我说。别跟你的朋友说呀。”
“我刚才说的是,你会长命百岁。”
“这个我知道。”罗梅罗说,“我永远都不会死的。”
我用指尖轻轻扣了扣桌子(迷信的做法,为了抵消罗梅罗藐视命运的大话带来的后果——译注),罗梅罗注意到了,他摇了摇头。
“不,不必这样。公牛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给波莱特翻译了一下。
“那你会杀害自己的朋友?”她问。
“经常的呀。”他用英语说完就笑了,“所以它们就杀不死我了。”他望着桌子对面的波莱特。
“你的英语说得不错嘛。”
“是的。”他说,“有时候说得很好。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一个斗牛士居然说英语,那是很不像话的。”
“为什么不可以说?”波莱特问。
“很不得体呀。观众会不满意的。眼下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们会不高兴的。那不像斗牛士的样子。”
“斗牛士该是什么样子?”
他笑着把帽子拉下来扣在眼睛上,把叼着的雪茄换了个角度,脸上也换了一副表情。
“像那边桌上的人。”他说。我向那边瞟了一眼,他模仿纳斯奥诺的神情惟妙惟肖。他笑了,脸上的表情恢复原样。“不行。我必须把英语忘掉。”
“现在先别忘掉啊。”波莱特说。
“别忘掉?”
“对。”
“好吧。”
他又笑了起来。
“我喜欢像他那样的帽子。”波莱特说。
“好呀,我给你弄一顶。”
“好。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今儿晚上就给你弄到手。”
我站起身,罗梅罗也跟着起身。
“你坐着。”我说,“我得去找找我们那几个伙计,把他们带来。”
他看了我一眼。这最后的一眼,在问我是否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
“你坐下。”波莱特对他说,“你还得教教我西班牙语呢。”
他坐下来,隔着桌子望着她。我走出咖啡馆,斗牛士那桌上的人冷冷地目送我出门,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二十分钟后我再回来时,顺便踅进咖啡馆瞧瞧,波莱特和佩德罗·罗梅罗已经不在了。咖啡杯和我们的三个空白兰地酒杯还在桌上。一个男招待拿着块抹布过来,收起杯子,把桌子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