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考伯先生说道,“‘当W先生办事能力和记忆力都变差以至混乱时(其原因我无需也不便说),——希普——有意把事务弄乱。当W先生处于最不宜处理事务时——希普——总在他身边强迫他处理。在这种情形下,把重要文件冒充成不重要的文件,以此取得了W先生的签字。就用此法,他诱劝W先生授权他去动用一笔代人保管的钱,其数达一万二千六百十四镑二先令九便士,用以应付实际上已有准备或根本不存在的债务或亏空。他使人相信,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由于W先生动机并不诚实,是由W先生自己的不诚实的行为造成的。并从一开始就以此要挟他,折磨他。’”
“你要出以证明,你科波菲尔!”尤来亚恫吓着摇摇头说道,“马上都说出来!”
“请问一问——希普——特拉德尔先生,是谁接着住进了他的房子?”米考伯先生中止了读信,说道。
我看到尤来亚那本不停搔着下巴的瘦长手指停了下来。
“或问问他,”米考伯先生说道,“他是不是在那里烧过一个记事本。如果他说是的,那就问他,烧后的灰在什么地方,要他问问威尔金·米考伯吧,他就可以听到一种完全于他不利的证词了!”
米考伯先生说这几句话时的那种得意,很成功地吓着了那个母亲。她便很激动地叫道:
“尤利,尤利!要谦卑,讲和吧,我亲爱的!”
“母亲!”他答道,“请你别说话,好吗?你慌了神,不知道你自己说些什么了,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谦卑!”他看着我大声重复道,“虽然我过去谦卑,我已使我们中的一些人谦卑了很久!”
米考伯先生优雅地整了整包裹在领巾中的下巴,又继续读他的信。
“‘二,希普已有好几次,据本人知识、情报和信念来判断——’。”
“可那是没作用的,”尤来亚嘀咕道,并松了一口气,“母亲,你别说话。”
“不久,我们就要提出一种有作用的、足以了结你的东西来。”米考伯先生说道。
“‘二,希普已有好几次,据我的知识、情报、和信念来判断,有系统地在各种记录、账本和文件上伪造W先生的签名;有一个显著的例子可由我证明。就是,可以说,也就是说:’”
米考伯先生又对这种堆砌感到一种乐趣。虽然在他那种情形下,这样的堆砌诚然好笑,但我应该说,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才有的怪僻。我这一生在不少人身上发现了这种癖好,我认为这已成为一种公众习惯了。比方,在宣誓时,宣誓人用了一串字眼来表达同一个意思,他似乎觉得很开心;比方他们极端厌恶,极端憎恨,极端反对,或诸如此类,等等。旧时的诅咒也因为同一种原则而让人大感兴趣。我们谈论文字的苛求折磨,但我们也喜欢苛求折磨文字;我们喜欢存上大批繁冗重复的字句供我们在重大时刻调用;我们觉得那看起来显赫,听起来动听,就像在盛大节日里;我们并不在乎仆人有什么用,只要他们衣着光鲜、数量众多就行,所以我们的文字是什么意思或有什么用并不要紧,只要能写成一长行就行。也正像有太多奴仆人会让一个人陷入困境,有太多奴隶会令主人被反抗。我觉得我可以举一个国家为例,由于有太多文字的仆人已陷入重重困难中,还将陷入更大更多的困难中。
米考伯先生几乎是咂着嘴往下读道:
“‘那就是,可以说,也就是说,因为W先生身体见衰,他的死亡或许会引起人们发现一些事,或许会使——希普在W家的势力见衰,——据我,威尔金·米考伯,下方具名人,推测——所以必须暗中利用其女儿之孝心,不使合股业务受到任何检查,该——希普——替W先生立了张债据,写明由——希普代W先生付偿前文提及的一万二千六百十四镑二先令九便士,外加利息,借以保全W先生之名誉;虽然实际上这账早已偿付,而没有由他付出一点。这张以W先生名义签立并由威尔金·米考伯证明的债据,都是由——希普伪造的,包括W先生之签名。我从他的笔记中发现几个相同的仿W先生签名,虽有些地方被烧焦,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我从未对该类文件做过任何证,而且这个文件就在我手上。’”
尤来亚·希普吃了一惊,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来,打开了一个抽屉;然后马上醒悟到自己的行动,就不看抽屉;而又向我们转过身来。
“‘而且这个文件,’”米考伯先生像宣读一篇宗教讲道稿一样读下去道,“‘就在我手中’——也就是说,今天早上,我写此信时,那文件还在我手中;但那以后,我便把它交给了特拉德尔先生。”
“的确如此。”特拉德尔证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