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着手了。当朵拉很孩子气而我又很想迎合她时,我就努力摆出一脸严肃——使她不安,也使我自己不安。我向她谈我思考的问题,读莎士比亚给她听,让她疲倦得不得了。我还装出偶然的样子告诉她一点很有用的常识或提一点合理意见——我一说出来,她就吓得跳起来,好像那是些爆竹一样。无论我怎样想漫不经心、自然而然地陶冶我小妻子的思想,我都发现她总能凭直觉感受到我的动机,于是马上就深刻感到忧伤烦愁。尤其明显的是,她觉得莎士比亚是个可怕的怪人。这陶冶进行得很艰难。
我并没硬约了特拉德尔来帮我,可他来看我时,我就引爆我的地雷,意在使朵拉间接得到教诲。我就这样向特拉德尔提供的知识量可谓巨大,质量也佳,但只使朵拉情绪低落并时时为将轮到她自己而忧虑,并没别的效果。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师、一个圈套、一个陷阱的地步;我时时对朵拉这只苍蝇扮演蜘蛛的角色,不断从我的穴里跳出来,让她感到心惊神慌。
我仍然希望经过这个过渡时期,朵拉和我能取得默契,我可以把她的思想陶冶得如我所愿,所以我坚持了好几个月。可我终于发现,虽然在这整段时间里,我一身都是决心就像豪猪或刺猬全身是刺一样,收效仍几乎等于无。我开始想,也许朵拉的思想已经陶冶过了,定了型了。
经过进一步考虑后,我觉得我的上述猜想极可能属实,便放弃了我那说来容易行却难的设想,决心以后满意我妻子的现状,不再想用任何方法来改造她。我打心眼里对我自作聪明的做法感到厌倦,也怕见我的宝贝受拘束;于是,一天我为她买了副耳环,为吉普买了个项圈,带回家讨她喜欢。
朵拉果然为这两件小礼物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吻我。可我们中间仍有阴影——虽然很淡——我决心要消除它。如果那个阴影一定要有个地方待着,我就把它保留在我自己胸中好了。
我坐在沙发上,为身边的妻子戴上耳环;然后我告诉她,我怕我们近来不那么和谐了,而这错在于我。我的确这么认为,事实也的确如此。
“事实是,朵拉,我的生命,”我说道,“我曾想做个聪明人。”
“也让我变聪明,”朵拉怯怯地说道,“是吗,大肥?”
对她漂亮地抬起眉毛做出的询问我用点头作答,并吻那张开的嘴。
“没一点用的,”朵拉摇头说道,把耳环摇得叮当响,“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家伙,也知道我一开始就要你怎么叫我。如果你不能那样做,恐怕你也不会喜欢我。你敢说你有时就没想过,当初最好——”
“做什么,我亲爱的?”因为她不肯讲下去了。
“没什么!”朵拉说道。
“没什么?”我重复道。
她搂住我的脖子,一面笑,一面用她喜爱的一只鹅的名来叫她自己,一面把她的脸伏在我肩头藏起来。她的鬈发那么浓密,想撩开它们让她的脸露出来还真不容易。
“我没想最好当初就别去陶冶我小太太的思想?”我自嘲道,“那问题是这个吗?不错,我当然想过。”
“你以前想干的就是那事?”朵拉叫道,“哦,多可怕的孩子!”
“可我再也不试了,”我说道,“因为我非常爱本色的她!”
“别说谎——真的吗?”朵拉朝我挨近了些问道。
“为什么我要把我宝贝拥有这么久的东西改掉呢?”我说道,“你无论怎样,也不会比你的本色更好,我亲爱的朵拉;我们不要自作聪明地做实验了,我们只要恢复原样,快快乐乐。”
“要快快乐乐!”朵拉马上说道,“对!整天都这样!出了小差错,你不会介意吧?”
“不,不,”我说道,“我们应当尽力。”
“你不再对我说我们把别人弄坏了,”朵拉嗔哄我道,“是吧?因为你知道,那很讨厌。”
“不,不。”我说道。
“在我看来,愚蠢比不快乐要好得多,对不对?”朵拉说道。
“朵拉的本色比世界上一切其它的都好。”
“世界上!啊,大肥,那地方可大着呢!”
她摇摇头,把她明亮愉快的眼睛转向我,吻我,大笑起来,然后蹦蹦跳跳走开,去给吉普把新项圈戴上。
我对朵拉进行的最后一次改造就这样告终了。在进行时,我并不快乐;我不能忍受我一个人的孤独智慧,我也不能使这改造的尝试和她要求做个娃娃妻子的请求和谐起来。我决定尽可能自己一个人悄悄改善我们的行为;可是我已料到我的力量微弱了;否则我会又退化成总守在一角等待时机的蜘蛛。
我提到的阴影不再横在我们之间了,它完全留在我的心里了。那阴影怎样淡化退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