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罗小姐,”默德斯通小姐说道,“想使我心软,就用了亲吻、针线盒、小件珠宝来收买我——我当然置之不理。我朝那只狗走去时,它缩到沙发下了。我费了很大的事,才用火箸把它从那儿赶了出来。它虽然被赶了出来,却依然把信咬住不放;我冒着被它咬的危险奋力去抢那些信,它就把它咬得那么紧,哪怕我把它提起来四脚悬空,它还是不肯放。终于我把信拿到了手。读完后,我就断定斯宾罗小姐手中还有许多这样的信;于是终于从她那儿拿到现在大卫·科波菲尔手中的那一札来。”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一面关上提包,一面闭上她的嘴,显出不屈不挠的样子。
“你已听到默德斯通小姐的话了吧。”斯宾罗先生说道,“请问,科波菲尔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仿佛看到我那整夜哭泣的美丽的小宝贝——仿佛看到处在无援的可怜的孤独中的她——仿佛看到她那么恳切地哀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仿佛看到她徒劳地亲吻那女人,献上那针线盒、手饰——仿佛看到她完全是因了我而忍受那些难堪和苦恼——这样想象使我那本可以多少振作点的自尊心大大受挫。恐怕有那么一两分钟我浑身发颤,虽说我想尽力掩饰。
“我只能说,”我答道,“一切都是我的过失。朵拉——”
“是斯宾罗小姐,请你这样称呼她。”她父亲很严厉地说。
“——受我的劝诱,”我吞下那比较生硬的称呼往下说道,“才答应把这事隐瞒起来,我很后悔。”
“你太不应该了,先生,”斯宾罗先生说道,一面在火炉前的地毯上走来走去,由于他的领巾和背脊梁硬僵僵的,他只好用他整个身体来代替点头以加重他的话,“你已经偷偷干了一件不合礼法的事,科波菲尔先生。我带一个上流人士到我家,不管他是19岁,29岁,或90岁,我总以信任之心以持。如果他滥用了我的信任,他就做了极不光彩的事,科波菲尔先生。”
“我也那么认为,先生,我向你保证。”我回答道,“不过,我起先一点也没想到。说真心话,斯宾罗先生,我起先一点也没想到。我这样爱斯宾罗小姐——”
“呸!胡说!”斯宾罗先生脸都红了,“请你不要当我面说你爱我的女儿,科波菲尔先生!”
“如果我不这么说,我能为我的行为辩护吗,先生?”我很谦恭地说道。
“如果那么说就能为你的行为辩护吗,先生?”斯宾罗先生突然一下在火炉前的地毯上停下说道,“你考虑过你的年纪和她的年纪吗,科波菲尔先生?你考虑过破坏我女儿和我之间应有的彼此信任会意味着什么吗?你考虑我女儿的身份、我为她的进取拟定的计划、我要留给她的遗嘱吗?你有过什么考虑吗,科波菲尔先生?”
“恐怕考虑得很少,先生,”我够恭敬地回答,感到很伤心,“可是请相信我,我已经考虑过我自己的处境。当我对你解释时,我们已经订婚了——”
“我求你,”斯宾罗先生用力击掌说道——虽然我这时非常沮丧,我也不能不发现他比我认识他以来更像个小丑了——“不要对我说什么订婚,科波菲尔先生!”
在一切其他事上都无动于衷的默德斯通小姐轻蔑地发出短短笑声。
“我向你说明我境况变化时,先生,”我不用那个不合他意思的表现方式,又重新开头说道,“这一隐秘行为——完全是我使得斯宾罗小姐这么做的,我很抱歉——已经开始了。由于我已身处那变化了的境况,我已把神经绷得紧紧的,用我一切力量,去改善这境况。我相信我一定能到时候改善它。你愿意给我时间吗——不管多久?我们两个都还这么年轻呀,先生——”
“你说得不错,”斯宾罗先生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两个都很年轻。这全是胡闹。别再胡闹了。把这些信拿去,扔到火里吧。把斯宾罗小姐的信给我,也扔到火里。我们将来的交往只以博士院为限,你知道,我们可以同意不再提过去的事了。就这样吧,科波菲尔先生,你不是一个糊涂人;只有这样办才合理。”
不,我不能同意这办法。我很抱歉,但有一种东西比理性更高。爱情超越于一切尘世的权衡,我爱朵拉,像崇拜偶像一样,朵拉也爱我。我没有这么直截了当地表述,而尽量说得很婉转。可我暗示出,在这方面我十分坚决。我认为我的行动并不可笑,我知道我是很坚决的。
“很好,科波菲尔先生,”斯宾罗先生说道,“那我就必须管教我的女儿了。”
默德斯通小姐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声音表示斯宾罗先生早就该那么办了。她那声音是一种拖得长长的呼吸,不是叹气也不是呻吟,抑或二者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