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胳膊,吹响一个音调,并以普里阿摩斯的悲叹口吻吟道:“啊,我父辈的家园,我最宝贵的摇篮!”
在野外,在大火排山倒海的咆哮声,以及远处山下平原上聚集的千万人的怒吼声映衬下,他的声音似乎莫名地虚弱,苍白和无力,伴奏者的声音则更像是苍蝇的嗡嗡声一般。然而,集合在高架渠上的元老、官员、达官贵人门却怀着默默的敬意低垂着脑袋。他唱个不停,极力唱出更悲伤的音调,合唱团反复唱着最后几行,他则趁机换气。之后,他用阿里图鲁斯教给他的动作,甩掉了肩上那件垂坠于地悲剧作家穿的斗篷,又拔弄着里拉琴的琴弦继续歌唱。当唱至他所作诗篇的结尾时,他开始了从面前的场景中寻求崇高类比的即兴表演。他肉乎乎,红通通的脸庞颤动并且开始扭曲,都城被毁没有令他产生丝毫动容,反而是他自己哀婉动人的表演震憾了自己。他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任由长笛从他的手中脱落,跌落到地上,他悲痛地把斗篷披到身上,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仿佛他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就像帕拉丁宫的前庭里的尼俄柏(宙斯爱上的第一个凡人。她因为自己子女众多而得意忘形,冒犯神灵,最终子女被杀,唯剩一女,丈夫也因此自杀。最后,她自己被宙斯变成了一块黑色大理石,象征她泪水的泉水从石中汩汩流出。)悲剧雕像那样。
一阵鸦雀无声的静默后,雷鸣般的掌声哗哗响起,而民众那边回应的则是愤怒的吼叫。那边再也没有人会怀疑,就是恺撒下令烧的罗马城,只为了造出一副他可以歌颂的场面。可是尼禄却仅仅将他伤心的眼神投向那些达官贵人,像一个被冤枉了的,受到了深深伤害的人那样无可奈何地微笑。
“看看罗马人是怎么评价我和我的诗歌的吧。”他叹息地说道。
“刁民!”瓦提尼乌斯嚷道。“让禁卫军把他们抓起来,主上!”
尼禄稍稍思索了下,然后转向提盖里努斯,“我能信赖军队吗?”他问,“他们会忠心不改吗?”
“是的,圣上!”那个禁卫军长官向他保证。
“你可以信任他们的忠诚。”佩特罗尼乌斯冷冷地说,“而不是他们的人数。站在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别动,因为这里更加安全。不过必须采取措施安抚这些人。”
塞涅卡和执政官李奇尼乌斯表示赞成。此时山下民众的怒气更盛了。人们拿石头,帐篷支架,从马车上抽下来的木板和他们能找得到的随便什么铁器来武装自己。不一会儿,几个千夫长和百夫长上山来报告,说聚集的民众严重冲击了他们的队伍,禁卫军们保持队形的困难非常大,由于没有收到攻击的命令,他们不知该怎么办。
“呀,众神呀!”尼禄说。“好一个夜晚!一边是大火,一边是来自人海的怒火!”
他立刻开始寻找描述此时的险状的最佳比喻,然而他所看到的周围那些苍白的面孔和焦灼的眼神突然吓住了他。
“给我一件带风帽的黑斗篷!”他叫道,“真的要打起来了吗?”
“主上,”提盖里努斯打着颤音说,“我已经尽力而为了,但是形势变得危险起来了……对百姓们发话吧,圣上,许诺给他们些什么!”
可是尼禄却并不想离百姓们再近了。“我?”他演戏似地叫喊道,“你想让皇帝亲自和贱民说话?找别人代我做吧,谁来做?”
“我来吧。”佩特罗尼乌斯平静地说。
“那么去吧,我的朋友!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去向他们许诺你能想到的一切!”
佩特罗尼乌斯把目光转向尼禄的随驾人员,他的眼神介于无动于衷和不屑一顾之间。“你们,”他冷静地说,“这些正好在这儿的元老们……还有皮索,涅尔瓦,塞内奇奥……跟我来!”
他缓缓走下高架渠,那些他让跟上的人也犹豫不定地下了高架渠,不过他们很快从他的镇定中获取了勇气,一踏上高架渠的拱门下的坚实土地上,他就下令立刻给他牵一匹白马过来,他只拿着一根走路时偶尔用用的,芦苇竿一样的象牙手杖作为武器。他上了马,带领他的队伍穿过禁卫军兵团的重重队列,走向在黑暗中吼叫的广大民众间。
走近他们后,他在他们中间勒马前行,在火红的光亮下,他从四周看到的尽是些握着各种武器的拳头,怒冲冲的眼睛,汗晶晶的面孔和大呼小叫,泛着白沫的嘴巴。疯狂的波浪在他四周缠绕扑打,在他们的外圈是一片打着漩涡的大海,大海里是一张张快速变幻、动来动去的吓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