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题既引不起强盗的兴趣,也没有让他有什么恐慌的感觉。他付了账,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无人注意,就在差一点睡着的时候,突然一位新来的客人进门的嘈杂声将他从迷糊中惊醒。
来者是一个滑稽搞怪的小贩兼江湖骗子,他背上挂着一只箱子,走村串巷,兜售磨刀石、磨刀带、剃刀、洗衣球、马具粘合剂、治狗病和治马病的药、廉价香水、化妆品什么的。他一进店门,就跟几个乡下人有说有笑、相互打趣,等他吃饱喝足了,又顺水推舟,打开百宝箱,一边开玩笑,一边做起了生意。
“那是什么玩意儿?好不好吃,哈利?”一个乡下人嬉皮笑脸地指着箱子角落里的几块糕点状的东西问道。
“这个嘛,”那家伙拿起一块来,说道,“这就是那种百验百灵、物超所值的合成肥皂,专去各种丝绸、缎子、亚麻布、棉布、绉纱、呢绒、毛毯、混纺织物、平纹细布、毛葛或是羊毛织品上的斑点、锈迹、污渍和霉点。任何迹印,不管是葡萄酒、啤酒或是水果的污渍,还是水渍或是油漆沥青的斑迹,只要用这种去污灵擦一下管保全部褪尽。若是哪位女士玷污了自己的名节,只要吞一块下去,即刻万事大吉——因为这玩意有毒呢。如果哪一位绅士有心证明自己的名誉,只需要吞下一小块,从此名声就不成问题了,因为这玩意儿简直跟手枪子弹一样令人满意,虽说味道差了许多,不过这种了断方式却更叫人钦佩。一便士一块啦!有这么多的好处,一块才卖一个便士呀!”
当场就有两人掏钱买了,更多的听众显然也动了心。小贩见此情形,嘴皮更利索了。
“这玩意儿一投入市场,立刻抢购一空,”那家伙说道,“眼下有十四座水磨、六台蒸汽机,还有一组蓄电池,一直开足马力运转,还是供不应求。那些工人卖力干活,累死了,他的遗孀会马上领到抚恤金,一个孩子每年二十英镑,双胞胎五十英镑。一便士一块啦!半个便士的收两个也是一样,四分之一便士的四个就更欢迎了。一便士一块!专去各种葡萄酒、水果汁、啤酒、水、油漆、沥青、泥浆留下的污迹,还有血迹。这位先生帽子上就有一个印迹,不等他给我要下一品脱麦酒,我就能给它擦得干干净净。”
“嗨!”赛克斯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把帽子还给我。”
“先生,不等你走过来取帽子,”小贩朝众人挤了挤眼说,“我就可以把它擦得干干净净。诸位先生注意看这位先生帽子上的这块深色迹印,虽没一个先令那么大,却比一个半克朗硬币还要厚。不管它是葡萄酒、水果汁、啤酒或是水留下的污迹,还是油漆、沥青、泥浆或是血迹……”
那人没能再说下去,因为赛克斯恶狠狠骂了一句,掀翻桌子,劈手抢过帽子,冲出了酒店。
反常的情绪,内心的举棋不定,由不得这个凶手,整整折磨了他一天。这时他发觉后面没人跟踪,想那些人顶多也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憋着股气的醉汉罢了。他掉转头又回到小镇上。街上停着一辆马车,他避开车子刺眼的灯光从一旁经过时,认出这是伦敦开来的邮车,正停在小邮局前面。他差不多猜得到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却还是走到马路对面,支起耳朵细听着。
押车员站在车门口等邮袋,一个穿着似猎场看守员模样的男子走上前去,押运员将放在便道上的一个篮子拿起递给他。
“这是给你家人的,”押运员说道,“喂,里边的人手脚麻利点好不好?这该死的邮袋,前天晚上都还没弄好,这样可不行,你不是不知道。”
“城里有啥新闻吗,班?”猎场看守员一边问一边退到窗板跟前,这样更便于欣赏一下那几匹马。
“没有,没听到什么新闻,”押运员边戴手套边回答,“粮价涨了一点儿。我听说斯皮达尔菲尔兹那一带也出了一起凶杀案,不过我不大相信。”
“噢,一点不假,”一位绅士打车窗里往外张望着说道,“还是一起可怕的人命案。”
“是吗,先生?”押运员触了一下帽子,问道,“请问先生,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个女的,”绅士回答,“据说……”
“得了吧。”车夫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这该死的邮袋,”押运员嚷嚷着,“你们里边的人是不是都睡着了?”
“来啦!”邮务员大喊一声跑了出来。
“来啦,”押运员咕哝着,“啊,你就像个款姐一样老说对我有情,可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行,给我吧。好——哩!”
车喇叭发出几个欢快的音符出发了。
赛克斯依旧站在街上,刚才听到的一席话显然未叫他惊慌。他只是拿不准该往哪儿走,没有比这更叫他情绪激动的了。末了,他又折回,踏上了从海特菲尔德通往圣奥尔本斯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