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为什么呢，”绅士的口气温和了一些，“为什么你把我们带到这么个怪地方，干吗不在上边谈呢？那儿有灯光，又有人走动，却偏要带我们到这个黑暗、阴森的鬼地方来？”
“我刚才告诉过你了，”南希回答，“我不敢在上边和你们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姑娘说话时浑身直哆嗦，“反正今天晚上我真是怕得要命，站都站不稳。”
“怕什么呢？”那位绅士似乎对她很同情。
“说不上究竟怕什么，”姑娘回答，“要知道就好了。我一整天脑子里全都是些可怕的念头，死亡，沾满血迹的裹尸布，越害怕身上越发烫，像是给架在火上烤一样。今晚我看书，想混混时间，这些东西又从书上跑出来了。”
“这是幻觉。”绅士安慰她说。
“不是幻觉，”姑娘的声音很沙哑，“我敢发誓，我看见书上每一页都有‘棺材’这两个字，字体又大又黑——哦，刚才在街上，有人就抬着一副棺材从我身边走过。”
“这种事不足为奇，”绅士说道，“常有人抬着棺材从我身旁走过。”
“可那是真棺材呀！”姑娘反驳道，“我看到的却不是真的。”
她说话的语气的确非同寻常，这让躲在一旁偷听的密探禁不住毛骨悚然，连体内血液都快凝固了。这时那位小姐劝她平静下来，不要听任可怕的幻觉来折磨自己。听了小姐甜甜柔柔的声音，密探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请你好好劝劝她，”小姐对老先生说，“苦命的姑娘。她看来很需要安慰。”
“要是让那些傲慢的基督徒看见我今晚这个样子，他们定会昂起脑袋，祈祷地狱之火和上帝的惩罚降临，”姑娘嚷道，“噢，亲爱的小姐，那些自诩是上帝子民的人为何不能像你一样和蔼地对待我们这些苦命人呢？你年轻又美貌，拥有他们没有的一切优点，你完全可以高傲一些，用不着这么谦恭的！”
“哦！”老先生说道，“土耳其人把脸洗净后面朝东方做祷告。而那些好人在世人面前却一把抹去脸上的笑容，总是一成不变地面向天国最阴暗的一面。如果要我在穆斯林和虚伪的基督徒之间作一个选择的话，我宁可选择前者。”
这番话听上去向是对年轻小姐说的，但目的是给南希一点时间，让她稳定情绪。片刻之后，老绅士自己便和南希攀谈起来。
“上星期天晚上你没来赴约。”他说道。
“我来不了，”南希回答，“我被强行关在了家里。”
“被谁？”
“就是我以前跟小姐提过的那个人。”
“今天晚上我们到这儿来，没有人怀疑你是来向什么人通风报信的吧？”老先生问。
“没有，”姑娘摇了摇头，回答，“除非让他知道原因，否则我不太容易出来。上次本来见不成这位小姐的，后来我给他服了鸦片酊才得以脱身。”
“在你回去之前，他醒了吗？”绅士问。
“没有，不管是他还是旁人都没对我起疑心。”
“很好，”老先生说道，“现在你听我说。”
“我听着呢。”姑娘在他停顿时答道。
“这位年轻的小姐，”老先生开口了，“把差不多半个月以前你说的事，告诉了我和另外几位信得过的朋友。老实说，一开始我很怀疑，觉得不能绝对信任你，但现在我深信你是靠得住的。”
“我说的都是事实。”姑娘真诚地说。
“我再说一遍，我对此深信不疑。为了向你证明我对你的信任，我要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们打算利用那个叫蒙克斯的家伙的恐惧心理逼他说出秘密，不管这是什么样的秘密。但如果……如果……”老先生说，“不能逮住他，或者，即便逮住了，却无法迫使他按我们的意图行事，你就只有供出那个犹太人。”
“费金！”姑娘猛一后退，发出一声惊叫。
“你必须告发那个家伙。”老先生说道。
“我不干。绝对不可能的事！”姑娘回答，“虽说他是个恶魔，对我比魔鬼还要魔鬼，可我也绝不会干这种事。”
“你不愿意？”老先生问，似乎对这一答复已有充分准备似的。
“绝不！”姑娘回应道。
“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
“有一个原因，”姑娘断然回答，“有一个原因这位小姐是知道的，而且也会支持我，我知道她会的，因为我跟她有约在先。再说，还有一个原因，他虽然十恶不赦，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许多人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不能出卖他们，他们中谁都可以将我出卖，可尽管他们坏却没有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