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您哪,”曼太太说着,一路奔跑过来,因为三个孩子已经转移好了,“您瞧我这记性,我怎么会连门是从里边闩上的都给忘了呢,还不都是因为这些个小乖乖!请进吧,先生。请进请进,邦布尔先生,请进来吧。”
尽管这一邀请还加上了一个屈膝礼,足以让任何一名教区干事软下心来,可这丝毫也无法平息这位干事的怒气。
“曼太太,你认为这样做合乎礼节,或者说很得体吧?”邦布尔先生紧握手杖,质问道,“教区官员为收养的孤儿上你这儿来,你倒让他们在花园门口一等老半天?知不知道,曼太太,我提醒你,你还是一位贫民救济处的代理人,而且还领薪水的!”
“说真的,邦布尔先生,孩子们可喜欢您了。我刚才是在告诉他们当中的一两个,说是您来了呢。”曼太太毕恭毕敬地回答。
邦布尔先生对自己的口才和身价一向自视甚高。现在,他不但展示了口才,又证明了自己的身价,火气慢慢退了下来。
“好了,好了,曼太太,”他口气和缓了一些,“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吧,就算是这样吧。前面带路,曼太太,到屋子里去。我为正事而来,有话要说。”
曼太太把干事领进一间地面上铺了方砖的小客厅,为他端了把椅子,殷勤地把他的三角帽和手杖放在他面前的一张桌子上。邦布尔先生抹掉额头上因赶路沁出的汗水,扬扬得意地看了一眼三角帽,微笑起来。一点不错,他微微一笑,干事们毕竟也是人物。邦布尔先生笑了。
“我说,您该不会生气吧?”曼太太的口气甜得令人无法招架。“瞧您,都走了大老远的路,你是知道的,要不我也不会多事。哦,您要不要喝上一小口,邦布尔先生?”
“一滴也不喝,一滴也不喝。”邦布尔先生说道,威严却又平和地摆了摆右手。
“我想您还是喝上一口吧,”曼太太注意到了对方回绝时的口气及其伴随的动作,便说道,“也就一小口,加一点点冷水,再放块糖。”
邦布尔先生咳嗽了一声。
“请吧,就喝一小口。”曼太太乖巧地说。
“这是什么?”干事问。
“哟,这是我在这里总得备上一点的那种东西,要是这帮有福气的娃娃身体不好的话,就加一点到达菲糖浆里给他们喝下去,邦布尔先生。”曼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角橱,取出一瓶酒和一只杯子。
“这是杜松子酒,我不骗你,邦布尔先生,是杜松子酒。”
“曼太太,你给孩子们服用达菲糖浆?”调酒程序煞是有趣,邦布尔先生目不转睛地一边看着,一边问道。
“上天保佑,是啊,尽管糖浆很贵,”保护人回答道,“我可不忍心看着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遭罪,先生,你是知道的。”
“是啊,”邦布尔先生赞同道,“你是不忍心的。曼太太,你是个好心肠的女人。”(她放下了杯子。)“我会尽快找个机会向理事会说起这事,曼太太。”(他把酒杯挪到面前。)“你给人感觉就像一个慈母,曼太太。”(他把杜松子酒和水调匀。)“我——我十分乐意为你的健康干杯,曼太太。”他一口就喝掉了半杯。
“现在谈正事,”干事说着,掏出一个皮夹子,“那个连洗礼都没有做完的孩子,奥利弗·特威斯特,今天满九岁了。”
“老天保佑他。”曼太太插了一句,一边用围裙角把左眼抹得通红。
“尽管出了十英镑的悬赏,后来又增加到了二十英镑,本教区已经尽了最大的,可以说是最最超乎寻常的努力,”邦布尔说道,“我们还是没法查清楚谁是他的父亲,也无法知道他母亲的住址、姓名,或者说其他情况。”
曼太太大吃一惊,双手扬了起来。沉思了片刻,说道:“那,他的姓氏到底打哪来的呢?”
干事扬扬得意地挺直了腰板,说:“是我‘发明’的。”
“真是您,邦布尔先生?”
“是我,曼太太。我们照着字母顺序给这些宝贝取名,上一个是S——我叫他姓‘斯瓦布尔’。这一个是T——我就把‘特威斯特’的姓给了他。他后面来的一个就该姓‘昂温’了,再下一个就是姓‘维尔金斯’。我已经把到末尾字母的姓氏都准备好了,要是到了Z的时候,我们就重头再轮一遍。”
“了不起,您可真算得上是位大文豪呢,先生。”曼太太说。
“得了,得了,”干事显然让这番恭维给吹捧得心花怒放,“兴许吧,兴许算得上吧,曼太太。”他把掺了水的杜松子酒一饮而尽,补充说,“奥利弗待在这里已经嫌大了一些,所以理事会决定领他回济贫院去,我专程过来一趟就是要亲自带他走,让他马上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