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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上帝若真助弱者,自应帮她脱牢笼(2)

汤姆并不知道他在地上躺了多久。当他醒转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熄灭,他的衣服都被冰凉的露珠打湿了;但是,灵魂可怕的危机已经过去,他浑身充满了欢乐,不再感到饥饿,寒冷,沮丧,失望和悲哀。从这时开始,他从灵魂的最深处,与生命中的每一个希望告别,以自愿的意志和一种毫无疑问的献身精神,将自己献给上帝。汤姆抬头望着那些沉默的永不熄灭的星星——它们是俯视下界凡人的贵客天使。在孤寂的黑夜中,响起了一首赞美诗欢乐的词句,在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里,他常常唱这些赞美诗,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情地唱着:

地球会如雪般融化,

太阳会不放射光芒;

天上召唤我的上帝,

永远不会将我抛弃。

当生命消亡之时,

肉体意识也将消逝;

我会安居在天国,

过欢乐和平的日子。

我们在天国生活万年,

如太阳照耀光芒灿烂;

我们赞美上帝的歌声,

仍然像当年一样不变。

那些熟悉奴隶居民宗教史的人都知道,我们所叙述的故事,在奴隶们中间是很普遍的。有些故事是他们亲口所述,都是非常动人心弦的。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心灵的影响和想象占统治地位和压倒优势的人群中,都会在他们的外表意识上表现出来,然后又变成实在的形式,保存在他们内心的幻象中。谁能说出,一个到处游荡的鬼魂会吓死多少活人,而上帝又可以鼓励多少个在绝望境地中沮丧的灵魂?要是这个可怜的已被遗忘的奴隶相信,耶稣已经现身并跟他说了话,谁又会去反驳他呢?从古至今,难道上帝没有说过,他的使命就是医治那些破碎的心,让那些受伤的心灵得到自由解放吗?

当模糊的曙光把梦乡中的人们唤醒,带着他们向田野走去的时候,在这些衣衫破烂冻得发抖的可怜人中间,却有一人踏着欢快的步伐,因为他对上帝的强烈信仰和永恒的爱的决心,比他足下踩踏着的地面还更坚硬。啊,莱格利,现在把你迫害的本事全使出来吧!最大限度的苦痛、悲哀、压迫、匮乏和一切东西的丧失,只不过加速他作为一个信徒走向上帝的进程!

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被压迫者卑贱的心,就被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和平气氛围绕着,一位永生的救世主已经把它神化成一座殿堂。尘世血泪斑斑的憾恨过去了,起伏不断的希望、恐惧和心愿的波涛过去了,人类的意志、爱好,长久的流血争斗,如今也完全消融在这座神殿中了。现在,剩下的人生旅途似乎显得这么短这么近在咫尺,这么触手可及,似乎已受到了永恒的祝福生命中极端的苦痛,都已从他身上消失,不能再伤害他了。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外表上的这种变化。快活和机智的特色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一种任何侮辱和欺凌似乎都不能动摇的平静心态支配着他。

“什么魔鬼附到他身上啦?”莱格利对山波说,“不久前他还垂头丧气,现在却像只蟋蟀一样活蹦乱跳。”

“布(不)知道,老爷,也许想逃跑吧。”

“让他跑跑试试看,”莱格利龇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相说,“我们不怕他跑吧,山波?”

“您想我们会怕他跑吗!哼!啊!咳!”那个矮黑工头谄媚地哈哈大笑着说,“天呀,太可笑了!我要看看他被困在沼泽地的烂泥里,逃进灌木丛里,狗们在后面紧紧追着他的情景!天哪,想起我们抓住莫莉那次的情形,我几乎笑坏了。我想要不是我及时把狗们赶开,它们就会把她全身的衣服都撕光呢。现在她的身上还留着狗群咬伤的疤痕。”

“我想她会把伤疤带到坟墓里去的。”莱格利说,“不过现在,山波,你的眼睛可得放尖些。要是这个黑奴胆敢有什么逃跑的打算的话,决不能让他得逞。”

“老爷,这事包在我身上,”山波说,“我要把这个黑鬼捆在树上。哈!哈!哈!”

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莱格利骑在马上准备到邻近的市镇去的时候。那天晚上,当他回来时,他觉得应该掉转马头到奴隶们的住地转一转,看看是否一切平安无事。

这是一个明亮的月夜,优美的楝树的影子,像铅笔一样整齐有序地排在草地上,空气中似乎有一种不容邪恶打扰的澄明的寂静。莱格利走到距离奴隶们住地不远的地方,便听到有唱歌的声音。这不是一个平常的声音,于是他驻足倾听,只听一个悦耳的男高音唱道:

当我在天国的大厦上,

清楚地看到我的名号;

我便告别了各种恐惧,

擦掉了眼睛里的泪花。

纵然世界与我的灵魂作对,

向我掷过来地狱里的标枪;

我也敢面对怒视我的世人,

笑对魔鬼撒旦的暴跳如雷。

让烦恼如洪水泛滥,

任苦难如暴雨倾泻;

我只想平安地到达,

上帝在天国的家园。见伊萨克·瓦茨(Isaac Watts,1674—1748,英国非国教派牧师,英国赞美诗之父)所作《灵魂赞美诗》(Hymns and Spiritual Songs)第2部第65章。

“啊哈!”莱格利自语道,“他是这么想的,是吗?我是多么恼恨这些卫理公会教派的赞美诗啊!好,你这个黑鬼,”他突然扑向汤姆,扬起手里的马鞭说,“在你该去睡觉的时候,你怎么胆敢起来大喊大叫呢?快闭上你个老黑狗的臭嘴,老老实实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