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以为一个国家可能自愿放弃它的既得利益吗?”奥菲莉娅小姐说。
“我不知道,”圣·克莱尔说,“这是一个大事频出的时代。世界上,英雄主义和公正无私的行为正大行其道。匈牙利的贵族损失了大量的金钱,解放了千百万的农奴,兴许在我们中间也可能出现一些慷慨大方的人物,他们并不以美元作为评价荣誉和公正的标准。”
“我几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奥菲莉娅小姐说。
“不过,假设我们明天敢于站起来解放黑奴的话,又有谁会来教育这千百万被解放了的奴隶,使他们知道如何使用他们的自由权利呢?在我们中间,他们永远不会奋起做什么事情的。事实上,我们既懒惰透顶,又不切实际,我们自己根本不能给他们作出表率,使他们树立一种勤劳奋发是人类必备素质的观念。他们必须到北方去,在那里,劳动是一种风气一种普遍存在的习惯。现在,请您告诉我,在你们北方各州,有没有足够的基督教慈善机构,足以支持、帮助、提高他们的教育水平的进程呢?你们可以花千千万万的美元向国外派出传教士,可是,你们能否忍受这些解放了的黑奴进入你们的城市、乡村,你们能不能花时间、花脑筋、花金钱教育他们,使他们达到基督徒的标准呢?这是我要弄清楚的问题。要是我们解放了黑奴,你们愿意负责教育他们吗?在你们的城镇里,有多少个家庭愿意接受一个黑人,负责教育他们,跟他们一起生活,想方设法把他们变成基督徒呢?有几个商人会接受阿道夫,让他像我打算的那样,成为一个职员或者技工呢?要是我想把简和露莎送到学校里读书,北方各州有几所学校愿意接纳她们呢?又有几个家庭愿意给她们提供食宿条件呢?她们的肤色和白人妇女一样白的啊!您明白,堂姐,我要你们公平对待我们。我们目前处于一种很糟糕的地位:我们成了黑人最显眼的压迫者,但是北方那种粗野的偏见,也几乎跟南方的压迫者一样厉害。”
“噢,堂弟,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奥菲莉娅小姐说,“我是在亲自担负起战胜它的责任时,才懂得这个道理的。不过,我相信我已经战胜它了。我知道,在北方有许多好人,他们在这件事上,只须认清他们的责任所在,并完成任务就行了。在我们中间接受异教徒,与他们派出大批的教士传教相比,肯定是一个更大的自我否定;不过,我觉得我们做得到的。”
“我知道,您做得到,”圣·克莱尔说,“要是您认为这件事情是您的责任的话,您是什么也做得到的。”
“唔,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奥菲莉娅小姐说,“要是别人看到我这么做了,他们也会做的。等我回去时,我打算把托普茜带回去。我想,开始时他们会感到奇怪,不过我认为他们也会以我为榜样做起来。另外,我知道在北方也有许多如您所说的那种人。”
“是的,不过他们还是少数,要是我们开始实行解放奴隶的行动,扩大影响,我们会很快听到从你们那里传来的消息的。”
奥菲莉娅小姐没有回答。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只见圣·克莱尔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伤梦幻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很怀念家母,”他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就在我的身边似的。我老是想到她过去常说的话。真奇怪,到底是什么把这些往事又活生生地带到我眼前来的?”
圣·克莱尔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会儿,又说:
“今天晚上,我想到街上去听听新闻。”
他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汤姆跟着他走到院子外面的过道,问他要不要跟着他去。
“不要,伙计,”圣·克莱尔说,“我一个钟头后就回来。”
汤姆在阳台上坐下。这是一个美丽的月夜,他坐在那里看着喷起落下的喷泉,听着那喃喃自语似的水声。汤姆想到了他的老家,想到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自由人,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到那里去。他想到他要如何努力工作,以便赚钱把妻儿赎买出来。他感觉到他结实的手臂的肌肉在欢乐地颤动,因为它们很快就会完全属于自己,它们可以为他家庭的自由做出多少贡献啊!接着他又想到他的年轻高尚的主人,于是习惯性地便为他做起祷告来;紧接着他的思绪又转到了美丽的伊娃身上,她现在已经生活在天使们中间了;他甚至觉得,那张覆着金色头发的欢乐小脸,正从那座喷泉蒙蒙的水雾中探出头来朝他望着。就在这样的沉思默想中,他睡着了,梦见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走来,就像过去那样,头上戴着一顶茉莉花花冠;她的双颊绯红,眼里放射出快乐的光芒。可是,当他仔细看她时,她似乎又从地上升到空中去了。她的双颊显得更加苍白她的眼睛有一种深邃神圣的光芒,头上似乎还罩着一个金色的光环很快又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汤姆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惊醒过来,只听到大门外人声嘈杂。
他急忙赶到门口,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几个男人抬了一个人进来,此人裹在斗篷里,躺在一扇门板上。一盏油灯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汤姆又吃惊又绝望地哭喊起来,哭喊声穿过所有的走廊过道。当那几个人抬着病人走到客厅打开着的门口时,奥菲莉娅小姐还在那里编织毛衣。
圣·克莱尔刚才到了一家咖啡馆,当他正在那里看着一份晚报的时候,有两位已经喝醉了的绅士,在店里打起架来。圣·克莱尔和一两个其他的客人努力把他们拉开,他想把其中一人手里的一把猎刀夺下,却不料胸肋被刺中了致命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