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啊!多可怜呀!”伊娃望着远方的湖面,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
“可怜什么?”玛丽问道。
“为什么,任何一个本来可以成为天使,跟光明使者们生活在一起的人,却会坠落,坠落,坠落下去,而没人帮助他们!啊,真真令人心痛!”
“唔,我们无能为力。烦恼是没有用的,伊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应该为自己的优越条件感谢上帝的恩惠。”
“我做不到,”伊娃说,“一想到这些一无所有的穷人我就觉得难过。”
“真够奇怪的,”玛丽说,“我肯定,是我的宗教信仰使我能对我的有利条件感恩。”
“妈妈,”伊娃说,“我想把我的一些头发剪掉多剪掉一些。”
“干什么?”玛丽问道。
“妈妈,在我还能亲自为朋友们做点事的时候,我想把头发分些给他们。您肯请姑妈来给我剪发吗?”
玛丽提高声音,呼喊住在隔壁的奥菲莉娅小姐。
当奥菲莉娅小姐走进房间的时候,伊娃从枕上半抬起身来,抖开一头卷曲的金色长发,半开玩笑地说道:“来吧,姑妈,剪羊毛吧!”
“干什么?”刚刚拿着一些水果进来给女儿的圣·克莱尔问道。
“爸爸,我正要请姑妈给我剪掉一些头发,我的头发太密了,弄得头上很热。另外,我想把一些头发送人。”
奥菲莉娅小姐手拿剪刀走上前去。
“小心点不要剪得太难看了!”她的父亲说,“剪下面的,那里不大要紧。伊娃的鬈发是我的骄傲。”
“啊,爸爸!”伊娃伤心地叫道。
“是的,我要你的头发剪得漂漂亮亮的,到时我要带你到叔叔的种植园去,看望你的堂兄亨利克。”圣·克莱尔用快活的语调说。
“我永远到不了那里啦,爸爸,我要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啊,相信我!难道您没看见,爸爸,我在一天天消瘦下去吗?”
“你为什么坚持要我相信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呢,伊娃?”她的父亲说。
“只因为这是事实,爸爸,要是您现在相信这个事实的话,也许您也会有我一样的感觉。”
圣·克莱尔咬紧嘴唇,沮丧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些美丽的长长的鬈发,一绺绺地从孩子的头上被剪下来,放在她的膝头上。她拿起头发,认真地看着,用瘦弱的手指缠绕着,时不时不安地看着她的父亲。
“这是我的不祥预感!”玛丽说,“这正是我日渐被蚕食的健康,一日一日把我带往坟墓的征兆,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注意好久了。圣·克莱尔,不用多久,你就会看到,我的话没有错。”
“毫无疑问,这会给您很大的安慰!”圣·克莱尔用痛苦冷涩的声音说。
玛丽躺回竹凉椅去,用薄纱手帕蒙住脸。
伊娃清澈的蓝眼睛,认真地从母亲身上转到父亲身上。这是一个即将离开躯壳的灵魂平静的理解的眼光。很明显,她从父母身上所看到的、感觉到的和赏识的东西,都是不同的。
她向父亲招招手。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爸爸,我的气力在一天天消失,我知道我该走了。我有些事情要做,也有些话要说我都得做,都得说,可是您却不愿意让我提及这个话题。不过时候到了,再不能拖延了。不管您愿不愿意听,我非说不可了!”
“孩子,我愿意听!”圣·克莱尔说,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拉住伊娃的手。
“那么,让我见见家里所有的仆人,我有些话要对他们说。”伊娃说。
“好的。”圣·克莱尔强忍着悲痛说。
奥菲莉娅小姐派了一个仆人去传话,不久,全体仆人都集合到房间里来了。
伊娃又躺回枕头上去,她的金发松散地覆在脸上,潮红的脸颊与极度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肢体,形成强烈的反差。她那双像能看透人类灵魂的大眼睛,热切地盯在每个人的身上。
仆人们都突然感情冲动起来。这张灵光映照的脸,那些从她头上剪下来的摆在她身边的一绺绺的金发,她的父亲不忍正视她的脸,还有玛丽的啜泣,立刻激发起这个敏感的、感情强烈的种族的感情。当他们走进房间时,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叹着气,摇着头。房间里一片静寂,就像是举行葬礼一样。
伊娃又抬起身来,真挚的眼光对每个人注视良久。所有的仆人都显得很悲伤很同情,许多女人都用围裙蒙住了脸。
“我把你们大家请来,亲爱的朋友们,”伊娃说,“因为我爱你们。我爱你们所有的人。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希望你们经常记起来……我就要离开你们了。再过几个星期,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就在这时,姑娘的话被众人的叹息、哭泣和哀号声打断了,她微弱的声音完全被这些哀恸的声音淹没了。她等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制止的语调说道:
“要是你们爱我的话,就不要用这种哭声打断我的话,听我说。我要对你们说说有关你们灵魂的事……恐怕你们中的许多人,对此都是漠不关心的。你们想到的就是眼前这个世界。我要你们记住,还有一个美丽的世界,耶稣就居住在那里,我就要到他那里去了,你们也能够到那里去。这个世界是为你们大家也像为我一样开放的。不过,如果你们想到那里去的话,你们就不能懒懒散散、漠不关心、糊里糊涂地活着,你们必须成为基督徒。你们必须记住,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天使,永远做个天使……要是你们想做基督徒的话,耶稣会帮助你们的。你们应该向他祈祷,你们应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