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可以用他作家庭牧师哩,”年轻人又冷淡地说,“这倒是个主意。在我们家里,缺少的正是宗教这种货色。”
“您真会开玩笑,呶。”
“您怎么知道我是开玩笑?您刚刚不是说他是个传教士吗?他经过什么宗教会议或理事会的检验吗?来,把您的文件拿出来瞧瞧。”
如果这个人贩子从那双大眼睛发出的善意的幽默光芒中,还没有确定所有这些话不过是一种善意的取笑的话,要不是到了最后,话锋已转到现金的数目,他可能早就有点不耐烦了。于是,他拿出一本油腻腻的小笔记本,放在棉花包上,开始不安地研究起上面的一页记录来。那年轻人就站在一旁,露出一种漠不关心的轻松诙谐的神态望着他。
“爸爸,一定要买他!钱多少没关系。”伊娃轻声耳语道,她站在一只行李包上,用手臂搂着她父亲的脖子,“您有足够的钱,我知道。我要他。”
“要他做什么,小猫咪?你想叫他做只拨浪鼓,还是做匹木马,还是别的什么小玩意儿?”
“我要使他高兴。”
“当然喽,这是一个新颖的理由。”
这时人贩子拿出一份证书,是由谢尔比先生签署的,年轻人用他修长的手指把证明拈起来,不在意地在上面溜了一眼。
“一位绅士的手笔,”他说,“拼写得很好。唔,呶,总之,我还不能确定其宗教信仰。”原来那种淘气的表情又出现在他的眼里,“这个国家的白人几乎都丧失了信仰。那些像我们一样虔诚的政治家,也只有在选举前才有信仰这种虔诚的举动,在教堂里和各州县上演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欺骗他的是谁。我还不知道,在市场上也可以买到信奉上帝的奴隶。近来我没有读报,不知道这种人是什么行情。呶,您到底想给他的宗教信仰定几百美元?”
“呶,您又开玩笑了,”人贩子说,“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知道宗教信仰也有不同。有些宗教是很可怜的:有开开会的宗教,有唱唱歌大呼小叫的宗教。不论在白人中还是黑人中,这种宗教都不值一提,这些都是黑暗的宗教。不过,我也常常看过黑人的宗教,在那里,就连责备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平静的,诚实的,虔敬的,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诱他们去干他们认为是错误的事情。尼(您)在这份文书中可以看到,汤姆原来的主人,就是这样评价他的。”
“呶,”年轻人郑重地望望他的钱包说,“要是您能向我保证,我真的能买到这种虔诚的宗教,而这种宗教也能像我的其他财物一样登记在册的话,多给点钱我也不在乎。尼(您)说多少呢?”
“唔,说真的,这个我做不到。”人贩子说,“我的意思是说,人人都应该自扫门前雪。”
“这么说来,要对一个信教的黑奴多加点儿钱也有点儿难办,在一个最需要信仰的州,却不能利用这个优势做买卖的筹码,对吗,呶?”年轻人拿出一卷钞票说道,“拿去吧,数一数,老兄!”他边说边把钱交给人贩子。
“很好!”哈利说,脸上大放光彩。他拿出一只古旧的墨水瓶,开始填写一份买卖契约,过了一会儿,便把它交给年轻人。
“我不知道,呶,要是我的财产被人分割或清点的时候,”年轻人一边浏览着那份契约,一边说道,“我这个人能值多少钱,也就是说我这个脑袋值多少钱,高高的额头值多少钱,两条臂膀、两只手、两条腿各值多少钱,还有我受的教育,学问,才能,诚实和宗教信仰又值多少钱!上帝保佑我!我在想,最后那一项是值不了多少钱的。走吧,伊娃。”他拉着女儿的手说,接着便走到船的另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摸着汤姆的下巴,很诙谐地说道:“抬起头来,汤姆,看看你喜不喜欢你新的主人。”
汤姆抬起头来。说实话,看着这张快活、年轻、漂亮的脸而没有愉快的感觉是假的。当汤姆衷心地说,“上帝保佑您,老爷!”的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
“唔,但愿如此。你叫什么名字?叫汤姆吗?从各方面说,看来你的祈祷比我的更有效。你会驾车吗,汤姆?”
“我过去经常赶马车,”汤姆说,“谢尔比老爷养了好多马。”
“好,我想让你去赶那辆四轮大马车,如果你一星期喝醉酒不超过一次的话。不过特殊情况例外,汤姆。”
汤姆显得很惊奇,有点委屈地说:“我从来不喝酒,老爷。”
“我以前也听过这种故事,汤姆,不过,我们走着瞧吧。这将是一个特别的适应过程,要是你觉得不习惯的话,没关系,伙计。”他看到汤姆仍然显得很不快的样子,又诙谐地说:“我并不怀疑你想干好事情的决心。”
“我一定干得好,老爷。”汤姆说。
“你也会过得愉快的。”伊娃说,“爸爸对每个人都很好,只是他经常会取笑他们。”
“爸爸很感谢你的夸奖。”圣·克莱尔哈哈大笑说,转身走开了。